多年以后，面对满地跪拜的亡魂，李心童会回想起丁宣带她从阳间拿回属于她的一切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李心童麻木的，机械的，搅拌着锅中的小米粥。婆婆受不了小米粥有一点的糊味，前天早做的粥，李心童下班回来的时候发现一口也没少。
想来应该是老公带着婆婆去外边吃的早饭吧！也许他们起的时候，直接去吃早午饭了。
一圈一圈，又一圈。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太阳尚未升起。
厨房是家中的阳台改的，冬天的夜还是如此的冷和漫长，李心童能听到北风在和城市楼宇热烈打招呼的声音。还好是熬粥，李心童穿着单薄的睡衣，升腾的水蒸气也没有让她感受到多冷，就是脚踝有点冷。
除此以外她还能听到婆婆微微的鼾声，婆婆的房间距离阳台很近。
东方既白的时候，李心童关火，蹑手蹑脚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开始化妆。
七点十五分，李心童化好妆，回到厨房，打开蒸锅，里边有今早丈夫和婆婆要吃的主食，豆包和鸡蛋。
然后她给自己盛了一碗小米粥，站在厨房一点一点的抿着，她怕在屋里喝粥会吵醒睡觉轻的婆婆。
喝完粥，她又轻轻的打开水龙头。
“呜……”
可能是共振的关系，水管传来略显刺耳的声音，她赶忙关水，就着一点点水将自己喝粥的碗尽可能洗净，放在水池边。
不行晚回来再洗一次吧！
回到自己和丈夫的屋里，擦了擦嘴，涂了一层不算鲜艳的口红。拿起自己的包准备出门。
临走前，在自己老公嘴亲了一下，老公迷糊的睁眼，略显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就在李心童失望的将要走出卧室的时候，老公的声音响起。
“老婆今天真好看！”
李心童脸荡漾起一丝幸福，一切都是值得。
在门口，李心童正在穿鞋的时候，她听到了她每天早最不愿听到的声音。
“每天画的这么漂亮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去！”
“妈，您起了。”李心童还有一直鞋没有穿，却赶忙起身回婆婆的话。
“不是你特意叫我起的吗？没用过水龙头啊！弄得那么大声！”
“我不小心的。”
“不小心，不小心，次小米粥那股糊味也是你不小心的？你不知道糊的东西致癌啊？”婆婆不依不饶。
“次真的是不小心的，今天就没有，我试了。”李心童小声回应道。
“好，我今天尝尝，你快走吧！别迟到了扣工资。”婆婆朝李心童摆摆手，驱赶着她出去。
“好的，妈，那我走了。”李心童麻利的穿另一只鞋，匆忙出门。
“李姐，晚老大说要聚餐，一起去啊！”某管理咨询公司办公楼，李心童旁边工位的同事边打着文档，边侧头问道。
李心童长的漂亮，在公司人缘也不错，尤其是对新入行的人，经常性的帮助别人，口碑很好。
“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吧！”李心童委婉的拒绝到。
边同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劝导到：“李姐，你一直不去真的不好，次老大看你不在就有点不高兴了。你以前帮我们不少，我们总帮你搪塞，可也不是个事儿，你偶尔去一趟呗。”
“呃呃……那麻烦你们了，我今天去。”李心童被同事说的心动了，决定还是要参与一下，她最近开会的时候也能发现老大有意无意的忽视自己说的话。
“那个，去吃饭需要花钱吗？”李心童不好意思的询问同事。
她的同事没想到李心童会问这样的问题，他们工资还不错，一顿饭七八个人，就是一个人请也没多少钱的，有些奇怪的回答到：“老大发起的，一般都是老大请客。”
老大是指他们整个小组的老大，比李心童大个五岁，今年也才三十二岁。
“哦哦，谢谢”李心童微笑的和同事道谢。
她的工资卡在老公那里，自己的电子支付都没绑定工资卡，是另一张卡，每个月老公打一定的生活费过去。她负责下班买菜和家庭开销。
之所以如此，是老公说他要给家里攒钱买辆车，以后有孩子，基本就没有余钱买车了。
“喂，老公，我晚部门聚餐，推不脱，你晚带妈出去吃吧！”李心童在卫生间给老公打电话。
“哦哦，都谁啊？”
“整个部门都去。”
“用我去接你不？”
“不用。”
“好，那个……话说你早粥怎么又糊了？”老公略有些责备的问道。
“糊了？没有啊！我尝了啊！”
“行吧！晚回来再说，晚注意安全哦。”
“好的，爱你，老公。”
嘟……嘟……
粥怎么会又糊了？
“心童来了啊！你可是少见啊！这回你怎么都要自罚一杯，大家都邀请你多少次了。”晚聚餐一位和李心童抢过项目的同事起哄道。
“我不太会喝酒。”
“就一杯，你看其他女同事，我们不会强迫喝酒的。”李心童看着其他女同事，真的都是饮料，也放下心来。
同事给李心童用饮料杯装了一杯啤酒，看的出来公司的氛围还是不错的。
“那我就自罚一杯，之前我参加聚餐确实是少了点，以后一定和大家多交流。老大，各位同事，我干了。”李心童朝着老大和给位同事示意了一下，喝光了杯中的酒。
老大点了点头，算时接受李心童说的话，看着她把酒喝光，说到：“之前心童你确实不地道，为了抚慰我和同事们的心，今天得你请啊！”
倒不是老大差钱，这也是同事之间常见的交际方式。今天你请大家吃饭，明天他请大家吃饭。只要不是频率太高，也算是很常见的一种增进大家感情的方式。
李心童入职以来，除了年会，从未参加过这种工作组得聚餐，按理说也应该她请客一次。老大也不是为难，更多的反而是帮她。
毕竟一顿七八个人的烤肉，肯定没千，顶多就是李心童一天的工资。
“这……好！”李心童无奈，听到老大这个提议时有些躲闪，但所有的同事都看着，最后只能应下。
聚餐间隙，李心童借口卫生间，出门给老公打了个电话。
“喂，怎么了？”老公那边声音也比较嘈杂，应该是和婆婆在饭店。
“你给我卡打一千块钱，我今天要请同事吃饭。”李心童有点纠结。
“为什么要请同事吃饭？”
“就是请个客。”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李心童语气略显强硬。
老公仿佛被她的这种状态吓的愣住了，半天才说了一个“好！”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一千元到账，李心童直接去吧台埋单，用了个平台代金劵，一共才花了五百多块钱。
放心的回了包间，晚九点聚餐结束，大家各回各家。
“心童啊！你过来一下。”
刚进门，心童就听到了她婆婆的声音。
她连忙脱下鞋，外套都没脱的来到餐厅坐下。老公和婆婆已经坐在了那，餐厅桌子放着早她熬的小米粥。
“你喝酒了？”婆婆问道。
“就喝了一杯。”李心童承认。
“那刚好，喝点小米粥解解酒。”
“不用了，妈。”李心童无奈的看向丈夫，期望获得丈夫的帮助。
“妈，没必要……”
“你闭嘴！没你的事”老太太喝住开口求情的儿子，转而对儿媳：“别以为你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当初你从农村嫁到我家的时候，你什么样？现在你可算抖起来了，是吧！全家就你有工作是吧？看不我们孤儿寡母了。”
“没，妈……”
“天天粥都是糊的！我看你是心思不在我儿子心了啊！”婆婆取来碗和汤勺，取碗的时候还补了一句，“碗也不刷了？”用汤勺特意在锅底狠命的挂了两下，盛出两大勺粥到碗里，放在李心童面前。
“喝了！”
李心童的眼泪滑落下来，转头看坐在自己身旁的老公，希望老功能帮自己说两句话。
“你今天晚就不应该喝酒。”老公好像在和自己说话似的蹦出了这么一句。
我今天晚就不应该喝酒？老公在怪自己？
李心童端起碗，冰冷的粥，混杂着黑色焦糊的漂浮物，还有自己的眼泪，一同灌进自己的嘴里。
好冷！比晚聚会喝的啤酒要冷的多。
不是嘴冷，不是食道冷，也不是胃冷，是心好冷。
是自己错了吗？那天晚，李心童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婆婆可能是更年期吧！李心童总是这样劝自己，女人还是要多理解女人。
一个月后的一天，三人正在吃晚饭，李心童突然捂着嘴冲向厕所。
“自己做的饭给自己恶心到了！”婆婆不阴不阳的说到。
李心童感觉身体不对劲有几天了，早晚都有点反胃。
今天实在没忍住，吐了，不知道为什么。
去医院看病的话，只能用个月聚餐和老公要的钱，那是她唯一能用的钱。
李心童曾想过逃离自己现在的生活，离婚，去到新的城市，远离所有认识自己的人。
她在下班买菜的路和自己的母亲打电话，想要和母亲讨论一下这件事。
“大丫呀！什么事儿？俺和你爹正在这筛沙子呢！有事快点说！”
“妈，你们怎么筛沙子了？”
“你的彩礼钱不是不老少吗？俺和你爹盘算来盘算去，觉得光放在信用社也没啥用，就拿出来准备盖几间房，搞搞那叫啥来着哩。”李心童觉得自己的母亲像在背课文一样的和自己说话。
“农家乐。”李心童的父亲在旁边插话道。
“电视说了，大城市的旅游城里人都去腻了，现在就兴来乡下。不说这个了，你打电话啥事哩？”
“没啥事儿，你和我爹别累着。”李心童想着早已经因为做化工材料污染的不成样子的村子，觉得还是不和爸妈说自己那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大丫，你肚子都没有动静呢？娘和你说，女人过的中不中，还要看能不能生个带把的。你看你娘，要不是有你弟，你爹……俺不说了，你也不小了，你要听娘劝。”
“哦哦，我这边到家了，先挂了。”李心童还没有进自己的小区，她只是想到她的弟弟今年二十岁了，也许农家乐是真的农家乐吧！
日子一天一天，又一天。
李心童犯恶心的症状，总是困扰着她。她也怀疑过自己的怀孕了，甚至当面问了自己的婆婆，得到的回答却是：“你这哪是怀孕了，看着一点也不像，我当初怀孕，孕吐不是这样的，你这应该就是胃坏了，吃点胃药就好了。”
在婆婆的坚持下，李心童吃了几种不同的胃药，都没有什么效果。
“妈，要不我去看看吧！”
“不用！现在去医院多贵啊！挺挺就过去的事……”
李心童没有完全听自己婆婆的，她趁一天班，和领导请了半天假，刷自己的医保卡，看的妇产科。
“孕期6周，孕吐是常见现象，有没有吃什么药？”
“之前以为是胃病，吃了几种胃药。医生，会有影响吗？”
“这个时期影响不好说。要等能做B超才能看出来，不排除影响胎儿的可能。”李心童有些绝望。
她拿起手机，给老公打去电话。
“喂！老公，我怀孕了，在医院呢！你能过来一下吗？”
“你怀孕了？好好！我马过去。”
半个小时后，老公赶了过来，带着婆婆，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李心童把事情和老公、婆婆说了，一时之间李心童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还是打了吧！要是孩子不健康，你们俩要带着个拖油瓶一辈子，孩子也难受，你们也难受。”婆婆先发表意见。
“可是……”李心童欲言又止。
“还不是你不知道保护自己的身体，有可能怀孕，还瞎吃药！”婆婆强词夺理道。
李心童很委屈，明明是婆婆说是胃病的，怎么变成自己的不是了？
她又一次带着希冀的望向丈夫，丈夫此时眉头皱成了疙瘩，跑进诊室再问了一遍医生。
出来后似抽干了生命一般，和李心童说道，“还是听妈的吧！医生说有概率。”
“可是……”李心童还想争辩一下。
“没什么可是的了，我们在外边找个饭店等你。你自己用你的医保卡缴费做了就行了，也到饭点了”婆婆说完想拉着李心童老公走，却没有拉动。
“我陪一下心童。”语气坚定。
“行，我自己去。”婆婆瞪了一眼李心童，自己一个人走了。
老公去缴费处交了费，回来和李心童说。
“没事儿的，我们下次注意一点，生一个健康的宝宝。”
“嗯！”李心童重重的点头，走进诊室。
诊室门关的瞬间，她看到老公正拿起电话准备接。
李心童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变慢了一般，这应该是痛苦带来的感觉吧！老公对她的态度也许是她在这个家唯一的慰藉。
当她虚弱的走出诊室门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她的老公，让她在出诊室之前努力在脸挤出的那个坚强的微笑，变得如对自己的嘲笑一般。
手机接通。
“喂，你在哪儿？”李心童颤抖的问。
“医院不远的一家饭店里，你快点过来吧！”
老公的声音冷漠了起来，没有安慰与关心，李心童甚至听出了一丝丝的愠怒。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因为她听从婆婆和老公的选择吗？
她不想去，真的好痛，好累，她现在只想躺在床沉沉的睡去。
但她不得不去，她不明白为什么说好陪自己的老公突然就走了，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得老公的不快。
她要去。
不远可真是个搞笑的词汇，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谓“不远”的定义，李心童打车到了饭店，竟然是一家火锅店。
店里客人不算多，艰难的爬楼梯路过没坐满的一楼二楼，来到三楼。
婆婆没点鸳鸯锅，只有红油锅底。
婆婆一反常态的给李心童夹菜，边夹边说让她补一补。
她的老公一直阴沉着脸，默不作声。
李心童找老大请了假，在家中休息，可她却感觉更累。
婆婆拉着她每天打扫卫生，还和她说每天自己在家和她老公都做这么多，很辛苦。
她不止一次的和婆婆说点外卖请家政，都被婆婆一一拒绝。
李心童开始咳嗽了，有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发低烧。她晚睡觉的时候和老公说，老公却只让她多坚持一下，利用这段在家的时间在婆婆面前表现一下。
李心童咬牙坚持着。
半个月时间，李心童仿佛老了五岁，还时不时连续的咳嗽。等到她在去公司班的时候，她的同事都有些不敢认她。
“你不行再请个病假，在家歇一段时间吧！”老大在她刚到公司班的午，就把她叫进办公室，劝她回家休息。
“真的不用。”李心童有气无力的说到。
“你别硬撑，身体不舒服要及时说。”老大看劝不住她，关心的说到。
下午的时候，李心童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血后，昏了过去。
同事们慌忙将她送往医院抢救。
李心童的葬礼，李心童的老公、婆婆还有李心童站在一起。
婆婆说：“我就和你说这事不简单吧！她那个领导给了两万的份子钱，这你说能没关系！”
老公沉默着。
“你想想她第一次吐的时候，刚好是那次她去聚餐喝了酒后的一个月，有这么巧？还在这给我装。”
老公沉默着。
“刚刚已经和那两个农村人说好了，份子钱和赔偿一家一半，不过宴席灵堂的费用都他们家出。也不知道她在外边都背着你干了什么，她的那些同事份子钱都不少。再加公司赔的钱，真挺多的。”
“妈，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心童休假的时候，小米粥没糊锅？”
婆婆回身看了一眼灵堂里边，把她儿子拉到不正对着灵堂门的地方，小声说道，“每次她熬碗粥都没什么问题，是我起来给咱俩再热的时候糊的，也是她休假在家后你妈我发现的。”婆婆说着还不好意思的笑了。
李心童站在旁边，也笑了。泪水顺着嘴角的弧度，流进了她的嘴里。
好冷，比当初冰冷的粥还要冷。
“哗啦啦……”铁链的声音宣告着李心童这辈子结束了。
丁宣现在不想烧纸钱，他现在想烧人，血压有点来了。点击申请鬼名单列表“李心童”三个字，跳出提示页面。
“业务已受理通知已送达申请鬼处，办公系统将引导申请鬼前来，请稍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