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芸娘(1 / 2)

灯花笑 千山茶客 2750 字 8个月前

第197章芸娘

凉棚遮蔽头顶日光,满桌佳肴美馔热气腾腾,石桌前,女子身边一左一右,二人同样站着,于是风至此处也轻微几分。

纪珣看向裴云暎。

他面色平静,微微笑着,说话的语气很自然,却叫纪珣不由皱了皱眉,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喜。

不知为何,他有些不喜欢这位裴殿帅。

席上众人都鸦雀无声,段小宴眼疾手快,一把拉着裴云暎在陆曈身侧空位上坐下,“哎哟,说什么介不介意,这么大张桌,还能找不出个位置不成?”

少年看向纪珣,适才灿烂一笑:“纪医官,您坐那边吧——”他指了个空位,恰与陆曈离得很远,正与陆曈对在圆桌两面,“刚好挨着白炸春鹅,夹菜方便。”

竹苓:“……”

竹苓看向纪珣,问:“公子可曾听说?”

“就那么点钱,打发叫花子呢?”

杜长卿目光闪闪。

苗良方叹道:“也难怪你们没听说过,那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试试就试试。

也不知道自家公子从哪寻来苦得这般离奇的药材。

那位杜掌柜一气喝完,想想也猜到其中滋味。

纪珣有些不自在,想了想,轻声解释:“良药苦口,虽是苦了一点,于体却有裨益。”

他叹口气,神色有些担忧。

外头不知何时起了风,把院中搭起的凉棚吹得呼呼作响,银筝笑着招呼:“大家别干坐着了,赶紧先用饭吧,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菜单我和杜掌柜半月前就拟好了,比不得皇城里讲究,公子小姐们莫要嫌弃。”

他这动作做得自然无比,陆曈手一抖,再抬眼,对上的就是众人各异的目光。

裴云暎又比这些人更淡定些,伸手拿过酒碗,不紧不慢地喝完了。

他语气悠远,“二十年前,你们中间,有的还是个吃奶的小娃娃,记不得事,有的,干脆还没出生……”

只是裴云暎已被段小宴强拉着坐下,这石桌本就不算大,在旁接了个木桌才勉强坐下一桌人,空位实在有限。

她想了想:“你家公子有家族支持,我和陆妹妹半路出家,能比得上么?”又强调,“再者,至少在女医官里,我俩说声杏林双娇不为过吧?”

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

又拿起银筝买来的桃子酒重新斟进她碗里,仿佛不经意道:“喝这个吧。”

众人都已咽下苦水,唯剩她一人磨蹭到最后,陆曈深吸一口气,正要拿起面前酒碗——

“不嫌弃不嫌弃。”段小宴高高兴兴举箸:“可比皇城里千篇一律的饭食丰富多了!”

那头,杜长卿已端起酒碗,回到自己座前站好。

这倒也是实话。

竹苓欲言又止:“哎……”

酒楼里还宽敞一些,自家公子也不用和油汪汪的白炸鹅挤在一处。

是否也有些过于亲近?

尤其是陆曈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

苗良方笑呵呵道:“小陆和林医官确实卓有天赋,不过,说到女大夫,我倒知道一个更好的。”

“有一天,药铺里来了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说三岁的女儿误食毒草,赶紧送来药铺救人。”

那酒碗里盛着一大碗竹液,乍一看倒是很清凉,只是其中四溢的苦气着实令人难受,让人本能想避开。

看来,陆曈并未将停职的真正原因告知杜长卿。

自家公子做的药露,那可真是苦得叫人心酸。年年纪家老太爷寿辰,纪珣都会送上一罐自己做的药露,每次纪家诸人都是面色苦涩地咽完。

“谁知峰回路转,街头恰好驶过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个戴幂篱的年轻姑娘,扶起那对母女。”

杜长卿敲一下他的头,骂道:“就你话多!”

这桌饭菜委实丰富,卖相又很好,小药童原本还嫌弃医馆院子有些狭窄,看到菜肴后,那点嫌弃顿时不翼而飞。纪珣学医,饮食十分清淡,小孩子嘴馋,难得见一桌油汪汪,谁知竟是从外头买的。

“是在食店买的?”竹苓愣愣开口,“我还以为是自家做的呢。”

纪珣端着酒碗,面色迟疑:“药露会略苦一点……”

林丹青本就苦得快哭了,见状一口药露呛住,顿时咳嗽起来。

话音刚落,杜长卿就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段小宴暗暗握拳叫好,杜长卿脸拉得老长。

不止纪珣,段小宴和杜长卿也满脸不解。

“我多喝了一杯药露,纪医官应该不介意吧?”

林丹青惊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我怎么不知道,她是盛京人吗?”

纪珣闻言,诧异地看一眼陆曈。

林丹青见状,笑着道:“话不能这么说,西街日子虽清贫些,却也不愁吃喝,知足常乐嘛。况且盛京这头还算好的,前些日子,我回家听我爹说,苏南闹蝗灾,庄稼幼苗被吃空了,那边的人都已闹起饥荒。”

一时间,众人不知道是该惊讶殿前司的指挥使居然主动解决旁人剩下的残露,还是该惊讶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陆医官这次偏偏没有强烈拒绝。

众人面露难色。

“大夫说来得太晚,小姑娘他娘抱着女儿在药铺门口哀告哭求,我们瞧着都心痛,以为小姑娘铁定活不过今夜了。”

“咳咳咳——”

这药大约的确很苦。

“那是那是,”杜长卿捧场,“我看,大梁将来第一位女院使,十有八九就在你俩中间挑一个了。”

“救活了。”

银筝和林丹青本就是人精,最善活络气氛,又加上段小宴话唠,杜长卿偶尔阴阳点评几句,方才一开始众人的不自在倒是消散许多。

“我行医大半辈子,所见病症不少,但那姑娘的天赋之高,医术之妙,确乃生平罕见。”他一捋胡子,看向纪珣:“恐怕这位纪医官,见了她也要甘拜下风。”

阿城嘴快:“林医官厉害,这荔枝腰子熬鸭,本来就是东家在仁和店买的。”

他说得夸张,纪珣不习惯被人这般起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院中气氛顿时有些沉重。

林丹青一顿。

陆曈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酒碗。

这也太晦气了!

杜长卿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道:“都是坐馆行医,医官院的医官领着俸银,偶尔还能从贵人手里漏个金子珠串什么的,咱们这里可不同。”

苗良方当年离开医官院时,纪珣尚还年幼,他又本不喜与人交往,因此并不记得苗良方名字。只看对方是一位瘸了腿的、年长的平人大夫,被仁心医馆请来坐馆。

有苗良方和纪珣这样年长稳重,长痛不如短痛,一口气喝完的,也有竹苓和段小宴这样面如死灰,喝一口呕一口如饮鸩毒的。

比起来,她更想喝银筝买回来的桃子酒,在冰桶里放过后,又甜又凉。

杜长卿并无所觉,誓要将这东道主做到极致,贴心地抱着罐子给每人来了一碗。

纵然那杯子里的药露陆曈也没碰,纵然裴云暎做这件事看起来也只是像顺手,但……

林丹青听得入迷:“她把小姑娘救活了?”

“来来来——”

竹苓捂脸。

“当时天色已晚,药铺里只有一个坐馆大夫,我一看那小姑娘,翻白眼,吐白沫,身子都发僵,出气多进气少。”

“都端起来,别磨磨蹭蹭的!”

陆曈的面前也摆了一碗。

“我老爹要是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毕竟就算他自己来,也未必能开到四十九。”

估计人也不喜与他相处。

林丹青和银筝还好些,不过喝完后鼻子皱成一团,显然也被苦到。

从容平静的像是喝了一碗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