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情侣装
接连下了两日雨,第三日的早晨,天终是放晴了。
巷口叶底再无栀子芬芳,唯有落枝打碎一地。段小宴清晨起来,特意换了件崭新的孔雀绿交领锦袍,腰间挂着那只水戏凫鸭的锦囊,高高兴兴来找裴云暎。
今日是仁心医馆五十年庆宴的日子。
医馆只给裴云暎送了帖子,没顾其他人,段小宴便自己溜去仁心医馆一趟,腆着脸问银筝要了一张来。
到了裴府,段小宴与青枫打过招呼,一进屋,就见裴云暎从屋里走出来。
他穿件朱红燕纹圆领大袖锦袍,腰束黑犀带,衬得人唇红齿白,俊秀英朗,一眼看去十分打眼。
纪珣颔首:“今日庆宴就可用上。”
门口低头整理红字的苗良方睁大昏花老眼,看了看林丹青:“林医官,这是翰林医官院新发的医官袍?”又疑惑,“怎么还送了裴殿帅一件?”
一个清冷出尘、似山间长风,泠然湖水,总是蒙着淡淡云雾,一个卓拔耀眼,英秀峨然,似雨后晴空,微夏清夜,干净明朗。
“这件颜色不错!”段小宴举着袍子兴致勃勃,“哥你想想,陆医官平日除了白衣裳,最爱穿的也就是蓝色了。”
白炸春鹅、清撺鹑子、荔枝腰子熬鸭、山煮羊、蜜渍豆腐、雪霞羹、酒烧香螺……
纪珣不喜群花,唯爱梅竹。如今他自己窗前养了一丛绿竹,幼时在纪家时倒是在窗前种过一树白梅,只是后来埋头做药,那时年幼,有时剩下药渣倒在梅树下,渐渐的梅树就枯死了。
陆曈低眉看去,纪珣也是一怔。
少年声音在看到陆曈时猛地消失。
陆曈:“……”
段小宴正色道:“毕竟是医馆嘛,大人觉得,与其送些花里胡哨的,不如送些更实用之物。陆医官又不是贪慕金钱之人,就令人寻了些难寻的珍奇药材,日后陆医官想做新药或是研制新方也方便。”
站在门口的青枫认真看向远处,假装没听到段小宴的话。
杜长卿把舀勺一摔,抱胸冷笑:“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裴云暎丢下手中衣裳,平静开口:“段小宴。”
珍奇药材难寻,倒不是说价钱昂贵,而是有些药材因地域或环境原因,盛京难寻其一,她草草翻了几下,有些甚至是御药院也难得的草药,不由看了裴云暎一眼。
陆曈愣了一下:“不是。”
纪珣看着陆曈在凉棚下坐了下来,见她身侧还有空位,微微犹豫一下,朝着陆曈走去。
林丹青打了个哆嗦:“这谁能看得下去?医官又不是冤大头。”
竹苓说得骄傲,身后杜长卿大大翻了个白眼,对苗良方无声做了个口型:不值钱。
虽然有些酒楼的油纸袋尚未扯干净,仍黏有一点在菜肴上。
小院提前已打扫过一次,越发整洁清爽,院中已拉起布棚,遮蔽头顶烈阳,因院落四周有树,院子里倒并不很炎热,偶尔有风时,还觉出几分清爽。
纪珣的药童竹苓手里抱着个琉璃细颈大肚罐子,费力往里铺茶桌上一搁,仰头脆生生道:“这是我家公子送的贺礼‘青竹沥’。”
段小宴诚恳望着他,“哥,我是在帮你。今日医馆庆宴,医官院的那位纪大公子也在。”
“那倒没有,就是后来看到女角儿受伤不起,王爷对御医叫嚣:‘若治不好她,你们统统陪葬’就看不下去了。”
仁心医馆前,一片热闹。
林丹青摸了摸下巴,附在陆曈耳边嘀咕:“纪医官不穿医官袍的样子,还怪有几分姿色的,是不是?”
“没错!”
她平日忙着坐馆和帮医馆制药,不知银筝何时迷上了这个。
同样的浅蓝衣袍,同样俊美出挑,然而同一种色彩,穿在不同人身上却全然不同。
摇曳树影落在石阶上,医馆前两人却把整个西街狭窄土路都衬得光鲜起来。
裴云暎的衣裳很多,大多都是裴云姝让人给他做的。他生得好,倒是不挑衣服,随随便便穿公服也俊气逼人。因此衣橱里多是黑白和公服的朱色,其余颜色倒是也有,只是不常穿。
这是裴云姝令人给他裁的。
草编竹篮盖着的绸布一掀开,里头坑坑洼洼黑漆嘛黑团团囫囵物,还有些干枯枝草。
少年一个激灵,连忙辩解,:“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青枫。”
陆曈接过琉璃罐,对纪珣道:“多谢。”
众人朝前看去。
那一头,裴云暎也瞧见了纪珣的衣袍,面色一顿,看向段小宴的目光登时发凉。
林丹青是一早来的,医官院旬休,她不必告假,便盘算着时间,一大早就来帮忙。
桌上医籍下还放着几册书卷,林丹青眼尖,一把抽出来,讶然开口:“《双情记》……陆妹妹,你也爱看这个?”
还挺丰富的。
“唰”的一声。
“公子——”竹苓扯了扯纪珣袖子,“这窗前居然有棵梅树哎!”
陆曈回身望去。
段小宴语塞。
这话说得很有些深意,周围人都朝他二人看来。
夏日间日头盛炽如火,这青年下车瞬间,四周却如飘来一股竹林清风,掩住闷燥炎意,格外令人舒展沉静。
陆曈沉默,把手中药罐放下,转身往门口走。
林丹青眨了眨眼:“这本我先前看过,不过,看到中途没看了。”
这样温柔浅淡的颜色他一向不爱穿,因此做了许久都被放在衣橱中,一次也没穿过,偏被段小宴找了出来。
段小宴挑剔地一一看过去,最后从衣橱最角落,挑出一件锦袍来。
银筝不解:“为何?后面写岔了?”
裴云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医馆门前站着个穿黄衫裙的女子,穿件淡黄薄衫子,下着郁金罗绣染裙,乌发边簪一朵苔绿绢花,芳容明丽,身姿聘婷,浓淡合宜好似幅江南俏春图。
“这件好!”段小宴赞道。
陆曈茫然。
就见门口李子树下,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个穿绿衣的小童,麻利地掀开车帘,紧接着,马车上又下来位蓝衣青年。
“请问——”
苗良方:“青竹沥?”
他走到石桌前,苗良方和段小宴已先坐下,陆曈正将碗筷一一摆好,阿城动作很麻利,不多时就已将饭菜摆满一整张桌,摆不下的,则放在石桌前的小木椅上。
“阿城,摆饭——”
裴云暎微微冷笑:“笑话,我为何妒忌?”
“不要。”
裴云暎看一眼衣袍。
竹苓挨着阿城坐下,苗良方和银筝坐在一处,杜长卿接过竹苓方才抱来的“青竹沥”,叫陆曈也坐下。
银筝掀开毡帘,众人陆续走了进去。
段小宴轻咳一声,主动转向裴云暎的衣橱:“哥你放心,有我在,绝不让咱们殿前司的脸面落后他人,我来替你梳妆打扮——”
杜长卿把草编的罐子堆在门口的长桌上,这是消暑药茶,进来买药的病者可免费拿一罐走。
阿城应了一声,把门口药桶子搬进屋,又把大门一锁,欢呼着朝里跑去。
“应该的。”他笑。
忽然间,斜刺里响起一道声音。
正沉默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小伙计高兴的声音响起:“客人来了,快快请进!”
“话本?”陆曈疑惑。
“那要御医陪葬的,顶多是人品不怎么样。有的话本更过分,写男女角儿新婚,一夜十三次……”她凑近陆曈压低声音,“你我都是学医的,这不离谱吗?”
“失策。”少年痛心疾首,低声道:“没想到这纪大公子竟也如此心机深沉,倒显得你俩撞上了,无事……哥,你底子好,足以艳压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