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白荷花露(1 / 2)

灯花笑 千山茶客 2782 字 8个月前

第185章白荷花露

医官院夜里亮起火光。

外头嘈杂声渐起,屋中睡着的两人都被吵醒了。

林丹青迷迷瞪瞪地从榻上爬起,点了灯,外头人影攒动,有人窃窃说话。

“怎么了?”陆曈跟着披上衣裳。

“不知道。”林丹青揉着眼睛下床,推门出去,“我去瞧瞧。”

院里灯火渐亮,越来越多的医官从宿院中跑出来,擒着蜡烛低声议论。年长的老医官们则穿好衣裳背着医箱匆匆出门,不知去往何处。

林丹青与树下的几个医官说了一阵话,秉烛回到门口,对陆曈道:“胭脂胡同走水了。”

裴云暎慢条斯理开口:“如今元尧正在尽力‘拉拢’我,我又和太师府刚‘结仇’,为表忠心,当然要不遗余力、趁此时机落井下石,才能让陛下、让百官、让三皇子看见我的诚意啊。”

如果前些日子她不给戚玉台银票,戚玉台就不会去丰乐楼,也就不会遇到这场大火,撞上这场无妄之灾。

陆曈问:“那好消息是什么?”

正如元尧在朝堂上所说,戚玉台想要证明自己如今神志清醒,丰乐楼下发失心疯的不过他人冒名顶替,只要在众人面前露一次面,所有事就可迎刃而解。

“戚家压下戚玉台的事,别看现在流言纷扰,过不了多久就会平息。丰乐楼服食寒食散一事,最终会变成另有其人。”

屋中,戚清坐在榻前。

戚玉台挣扎得太过厉害,难以喂进汤药,不得已,只能令仆从将他手脚暂时捆起来。

陆曈一顿:“走水?”

裴云暎道:“锁着门,我怎么进?”

医官院的守卫简直像个摆设,如果有一日殿前司的人想进来犯点什么事,估计整个医官院的人尸体都凉了也无人发现。

一场火事流言,若换在从前,绝无可能掀起这样大风浪。或许并不是太师府威势不如从前,而是三皇子一脉后来居上。

先皇在世时,早已严令举国上下禁服此物,一旦发现有人服食,即刻获罪。

朝堂之上,太子淡道:“流言四起,真相尚未可知,太师高风承世、举贤为国,诸位为官长当清、当慎,何如学妇人长舌,不辨黑白。”

戚太师今日称病,不曾上朝。

戚家愁云惨淡,朝中却热闹得很。

甫一推窗,一只竹筒轻轻贴上她的面颊,冰冰凉凉,带着点未消寒气。

戚华楹眼眶通红。

还有梁明帝……

男人移开视线,冷冷开口:“元尧不会放过对付太师府的机会,这几日不可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夏至到了傍晚,大雨前突然刮起狂风。

元尧将太子难堪神色尽收眼底,嘲讽一笑。

他看着陆曈:“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一把火烧了他?不怕他好了,放虎归山?”

戚清闭了闭眼。

“爹。”他突然叫了一声。

“……彻查此事。”

裴云暎笑着开口:“绕了这么大一圈,仅仅只让他发疯。”

老管家惊讶地抬起头。

陆曈一顿。

“太师的确保国安民,清静为政,不过……莫非朝中政事过于冗杂,连教儿子的时日都没有?”

站在旁侧的宁王眨了眨眼,慢吞吞打了个呵欠。

偏偏这位说话的御史是朝中出了名的刚直。

紧接着,又是凄厉哭喊:“父亲救我——画眉杀人了——”

“纵而非放,我有自己的法子。”

一场朝事,各怀鬼胎。

他扬了扬眉,遗憾应了:“好吧。”

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看就让人来气,严胥大怒,抓起桌上镇纸往他身上一砸,被他侧身避过。

老管家打了个寒战,听见戚清开口:“丰乐楼处可打点完备?”

心中这样腹诽着,陆曈收回视线:“进来说吧。”

“高风承世、举国为贤?”

陆曈定定神,擒灯走到窗户门口,犹豫一下,伸手推开窗门。

“《慎子》有云:君舍法,而以心裁轻重,则同功殊赏,同罪殊罚也。怨之所由生也。”元尧俯身:“还请父皇,官不私亲,法不遗爱。”

让人想起他的母亲。

她进来整理医案时,将门从里面锁上了。说起来,锁门还是因为记得上次整理医案库时,夜里被某个人从大门大摇大摆地闯进来。

“青枫在外守着。”裴云暎唇角一扬,“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

没想到他还真走了窗。

严胥气笑了,语气带了阴沉:“不知死活。”

戚玉台发疯一事已传了出去,胭脂胡同里到处酒客混人,许多人走了,去向别地,如鱼流入更广阔溪流,在海里无法分辨,却把这消息散布得到处都是。

隔着窗,裴云暎把竹筒往陆曈手中一塞。

青年人眉眼坦荡地任他打量,神色很有几分无辜,正直无私模样倒让人生出一种羞惭,仿佛怀疑他也成了一种罪过。

耳边戚玉台的嘶叫渐渐平息下去,到底挣扎累了,令人重新熬制的汤药还未端来,戚清静静坐着,一双眼里盛满疲惫,宛如一位垂垂苍老的父亲。

才往门方向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一声轻响,裴云暎跟了上来。

外面医官们嘈杂说笑的声音不知何时已消失,陆曈看了眼漏刻,快近子时。

“一个男人。”

陆曈转身,拿着手里的白荷花露往里走去,轻飘飘开口:“走窗吧。反正对殿帅来说也不难。”

新收医案按类别分到归好的位置,官员医案则按各司各部品级,皇室医案上了锁寻常人打不开……医案又要时常拿出来清洁晾晒,脱落不全的则需修补,一卷卷检查核对过后,天色已经很晚。

戚清握住戚玉台的手微微紧了紧,不动声色开口:“谁要害你?”

戚玉台是在丰乐楼出事的。

常进家里的小女儿生了痘疮,同医官院告了假,医案阁无人打理,新医正就让陆曈暂接常进的差事。

此事麻烦。

“这是什么?”

这位伤者被救出时神智已然不清,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太师府上公子,形容癫狂痴傻,举止无状,抓住旁边的人号哭说画眉杀人,怎么看也不像个正常人。

胭脂胡同的流言迅速散流出去,转眼传到皇城之中。

朝中琐事传到医官院后,忙碌白日也添了几分趣味。

医官们收着院中晾晒衣物,一边小声谈论若是这场雨下在几日前的丰乐楼子夜,或许近来朝中大概会是另一种格局。

陆曈默了默。

幼稚。

“说起来今年入夏都起了好几次火事了,咱们平日用火的时候也多注意,免得烧起来……”

胭脂胡同这个夜里燃起的这把大火,展眼就被扑灭。

发了癫症之人,惊怒啼笑都无法自控,太师府藏都来不及,怎会主动暴露于人前。

“不要。”

裴云暎:“……”

可偏偏,这是眼下的戚玉台最难做到的。

荷花芬芳香气萦绕鼻尖,夏日夜里分外清爽,她垂下眼睛:“胭脂胡同附近就有望火楼,两处潜火铺相距也不过一里。火势一起,怎么都会扑灭。”

可那时疯疯癫癫,一时竟无人相信,直到后来众人看见门前拴着的华丽马车,派了个人去太师府通信,太师府才得知这桩祸事。

他牵了牵唇:“原来不是放虎归山,是欲擒故纵。我现在是越来越好奇了,陆大夫究竟打算如何对付太师府?”

四肢都被绑着,戚玉台躺在床上,瞪大眼睛努力挣扎,嘶叫声刺耳尖锐。

陆曈回神:“没什么。”

严胥抬起眼眸。

朝会已结束,各司回归各司位置,不过丰乐楼这把大火,烧掉的不止戚家一向漂亮的名声,还有朝中稳固多年的局面。

约莫五年前,戚玉台也曾犯过一回病,但那时候也没眼下这般严重,只是言语有些混乱,尚能冷静,不似此刻恍惚如狂。

“都已说过,只是当时事发突然,在场人太多……”

裴云暎看了她一会儿,懒洋洋点了点头:“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

“但若用其他法子杀他,难免留下痕迹。太师府不会善罢甘休,只会牵扯更多麻烦。”

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