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体682的抗高温阈值已达上限，确认死亡。实验体682—04已投入使用。”

“报告，实验体02的隔离墙壁发生精神辐射泄露，请批准加厚并对02注射冷静剂。”

“目前二代人类数量超过二十人，最稳定者的精神阈值已达到2000，产生突变的可能性小于0.05，申请远离重辐射区。”

“……”

嘈杂的人声一眨眼全部涌来，研究员抱着大堆研究数据还有材料来去匆匆。楠兮认出他们的其中的好些人，他怔愣出神，伸手想碰碰他，却从他身子中穿过。

087实验体——海市蜃楼，在撒哈拉沙漠发现，拥有复刻时间场景的能力，能编制出虚幻却真实的画面。

夏季瞪大眼：“这是……”

楠兮环视熟悉的冷白色墙壁，接下他的话，“这是七十年前的华北第一研究所。”

蜃儿的幻境完整的重现了当时的场景，温灼的精神阈值太高，为了不对蜃儿造成伤害，他普一进入幻境就开始沉睡。

楠兮很快在人群中见到了自己，面对面看着自己，楠兮心中颇为诡异。

楠兮2号身边站着一个俊俏青年，青年穿着和他一样的白色实验服大褂，琥珀色的眼睛含笑看着身边人。

不同于楠兮2号一丝不苟，将扣子扣到最上面，齐付曲大褂随意敞开，还用手里写满实验数据的纸扇风，仗着身高优势一只手搭在楠兮肩膀上。

他表情烦躁，嘴里骂骂咧咧，毫无文人风气，“凌晨一点，我再等半个小时，要是再不下班老子大义灭亲去投诉！”

楠兮2号眼底泛着淡淡青黑，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显眼，他打个哈欠，眼中涌上水雾，他强打着精神和齐付曲打趣，“你要真去了，齐叔叔也会大义灭亲。”

齐付曲想象了下他老爹抄起扫帚，吹胡子瞪眼追着他打的场面，哈哈大笑，“放心放心，那老头子现在追不上我。”

俨然是个不孝子弟的作风。

楠兮2号无奈摇头，然后又发了个哈欠，浑身上下写满了“困”字。

齐付曲抿唇看他，敲了他脑门一下，“傻不傻，都请假了还来？”

楠兮2号强忍着瞌睡，“反正我明天才开始写论文，今天也没什么事。再说了，取样这件事，其他人我不放心。”

楠兮很快知道这个时间段，这个时候学校里规定的论文最后期限就快到了，他别无他法只能请假，那天晚上有上级突发检查，急需要更新数据，楠兮才大半夜回研究所。

楠兮看了一会儿，转身往通往下一层的电梯走去。

夏季饶有兴趣盯着这个年轻般的齐爷爷，转头发现楠兮走了，连忙跟上。

没了温灼在身边，夏季的畏惧减少，对于楠兮的身份他只是刚开始别扭了一下，现在满心满意对新事物的好奇。

“你到底是人还是怪物啊？刚才那个是齐付曲爷爷吗？你还在华北第一研究所做过研究员，以前岂不是怪物和人类和平共处？那你们还是少数民族，有没有保护法啊？”

“是不是人类对你们有歧视，一直欺负你们，你们才生气反抗，最后咔嚓咔嚓灭了人类？”

夏季小嘴不停张张合合，跟在楠兮身边问东问西，自顾自想脑补出一场大戏。

楠兮按下-44的按钮，失重感随之而来。

他耐心听完夏季的话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那双眸子晦涩不明，他看得太多认真，时间太长。

夏季按耐不住了，许是楠兮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很温柔，如抚面春风，哪怕他摆出一副生气模样，也不会有人害怕，只是后悔不该惹恼他。

总之，夏季对楠兮的胆怯程度远远低于温灼，哪怕温灼从来没有凶过他，他也怕。

楠兮嗓音如山涧中的流水潺潺，听他讲话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楠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换了个话题，“你若是想走，现在转身离开还有机会。决定留下，接下来的事可能会违背你的认知，甚至让你难受，你自己拿主意。”

夏季扣着手，“楠兮，我不是小孩了，我为什么会被投放在这里，我其实也想明白了。我可以为我的所作所为负责。”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目光坚韧。

“他们想让我死在这，我偏不，我不但要活得好好的回去，还要完成他们认为不可能的任务。”

夏季的这番发言可谓是壮志凌云，楠兮见有如此有志气，心中对他刮目相看。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负四十四层是研究所最低的一层，高危异种都在这个区域，电梯门打开，深不见底的走廊上空亮着惨白的灯，走廊两边都是透明玻璃。

楠兮现在要去蜃儿的房间，每一层的房间序号都是无序的，他作为取样员的首要任务是记下所有异种的房间号。

“啊——”

原本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夏季突然发出尖叫，脸色大变，一屁股坐在地上，眼中含泪，哭哭唧唧喊楠兮。

楠兮扶他起来，看向他刚才背靠的玻璃，玻璃上有个号码：973。

实验体973，深海乌贼，发源地在马里亚纳海沟，身形高达六十米，精神阈值达到三万。

973探出水面，比人都大的眼珠子盯着外面，一只触手贴在玻璃上，密密麻麻的吸盘不断收缩舒展，渗人无比。

夏季本来只是好奇往里面看了眼，发现房间里只有一个大水池，放松之际和这双眼睛来了个对视，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放心，这只是幻境，而且这是特制的钢化玻璃，拿炸弹轰都不会破。”楠兮边安慰夏季，边和这位久违的老朋友来了个隔玻璃贴贴。

“它很和蔼的，不用怕。”

楠兮第一次见到坦维塔爷爷时也被吓了一跳，但他是研究所最和蔼可亲的异种，只是年纪到了有时晚上会睡不着。

楠兮晚上来工作时还会被它用触手提到空中，放到房间外面，让他赶紧回去睡觉。

夏季本就腿软，听到这话差点没当场给他跪下。

他在心中发出绝望呐喊，这东西全身上下有跟和蔼这个词沾边的部分吗？它头顶那根尖刺还有比他这个人还粗的鱿鱼须，和蔼？见鬼去吧。

一路上，夏季见到的异种比他这辈子见到的还多，他的心逐渐麻木，再也泛不起波澜。

087房间终于到了，楠兮手放在门把手上，确认身份后，门自动打开。

这个房间里装满沙子，全身接近透明的少年漂浮在空中，他头上蒙着一层薄纱，一身洁白长袍，脚尖轻轻落在沙子上，如鱼在水中漂浮一般。

有时陡然往下一坠，化成点点白芒，白芒飞向上空，再次凝成人形。

他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彼。

这个幻境里真假难辨，楠兮试探喊了他一声，“蜃儿？”

蜃儿没有反应，无神的眼睛没有焦距，无悲无喜凝视虚空。

蜃儿诞生在这片埋葬了无数人的沙漠，由人最后的念想形成，他的存在也只是看得到摸不着。

楠兮也没有办法确定这个蜃儿是以前的蜃儿，还是现在建造幻境的蜃儿。

他个人偏向前者，蜃儿性子乖巧，温温顺顺的，每次见到他都是一脸笑，没有不理他的情况。

那真正的蜃儿在哪？

楠兮拧眉思索，蜃儿平日没有特别亲近的研究员或者异种，他对谁都是一个态度，友好，没有攻击性。

是神看喧嚣凡尘的漠然，也是对弱小生命的包容。

最终，楠兮他们退了出去，一整晚的时间，他们从研究所的最下层一直找到第一层，没有任何发现。

研究所里不分昼夜，只有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供人们参考。楠兮带着夏季和白梧凌到他的工作室休息，他们只是小眯了一下，都不敢进入深沉睡眠。

时间很快抵达上午七点，研究员陆陆续续回到研究所，繁忙的一天再次开启。

楠兮为了工作便利，休息室安排在最底层，他被一阵小孩的哭声吵醒。

“我要哥哥……你们放开我！我不去呜呜呜，哥哥！我要哥哥呜呜呜——”

楠兮瞬间惊醒，他快速跑出门外，只见走廊里，四五个全身被防辐射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研究员压制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小孩的发色还有眼睫毛都是雪白色，只有一双熠熠生辉的金色眼睛。

小孩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长单衣，瘦弱的身躯令人心疼，不仅如此，她的手腕还有脖子上都带着厚重的桎梏，那是个黑色的铁环。

那是研究所为了控制异种特地研究出来的控制器，铁环上有个指示灯，蓝色代表异种的精神状况稳定，一旦异种陷入狂暴状态，铁环会产生巨大电流来制止异种行动。

楠兮大惊，挡在他们跟前，哪怕知道他的话起不到作用，依然大声制止，“你们在干吗？！”

他脑中极速回忆，这段时间他并不知道汤团他们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

要知道，02实验体是最接近01的存在，受到研究所上下高度重视，连出房间门都要向高层报备。

最近一段时间，汤圆的首要任务是感染04，等等……感染04？！

对的，这个时间点04还活着，那场暴动也是在一个星期后爆发的。楠兮一直有个疑惑，04被处决和异种无缘无故□□之间会不会有某种关系？

他愣住原地，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汤圆显然是害怕极了，她脸哭得通红，拼命挣扎不肯往04房间去，嘴里喊着要哥哥，要楠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