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项和陆水住在唐镇，到陆家嘴单程要四十分钟。直到晚上将近十一点，两个姑娘才终于回到家。

胖喵早就蹲在门口迎接，呜呜叫抱怨主人回来太晚。

胖喵是一只捡回来的加菲猫，长得丑丑，还总是流眼泪。曲项每天都要给他擦眼泪。

搬砖到半夜，饿得要命。曲项给胖喵擦完眼泪，跟陆水一起叫了个麻辣烫将就吃。

曲项对宋清的那番话，念念不忘。

“那时你拦着我，不让我问，初芯的人到底说了什么呀？”

陆水“嗨”了一声，反问道：“公司都倒闭了，能有什么好话？用脚趾头想想也明白了吧？”

曲项一脸不明白，“那就是说他笨，被人骗了呗。干什么吞吞吐吐？”

陆水拧眉道：“我原来也不确定。但今天听宋清这么一说……咱们这个项经理，人品真的有问题。那么坊间传言都是真的啰？他离开初芯，不是主动离职的，是被赶出来的。”

“啊……什么？什么有问题，被赶出来？信息披露能不能完整点，别老叫人猜啊。”

陆水点曲项的额头，“你啊，真是个傻白甜，社会黑暗一点也不知道。你想初芯当时都已经融资了，光刻机那么重要的设备，为什么还要省钱买二手？初芯当时融资也到B轮了吧，还等融资款到账，直接买新机。再说了，销售合同是有售后条款的。机器出故障，供应商不应该全赔吗？怎么烧个机子，公司就到破产了？”

“啊？你的意思是说项经理故意……”

“我可没有这么说。”

曲项把话说完，“……他故意买了一台没有用的机器，然后吃回扣。”

陆水说：“那谁知道呢？一台光刻机单价六个亿起。二手光刻机也得两三亿吧？两三亿的大交易，抽成个五百万，不足为奇。”

曲项惊叹：“五百万！！！”

陆水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哎项项，你丢不丢人？真是没见过世面。咱经理年终奖的零头也不止五百万！”

曲项惊讶不已：“真的假的？我以为经理年薪也就五百万……”

“怎么可能！熊市也不止这点吧？”陆水说，“五百万算什么？就金戈成长这支产品，咱们的经理年终奖能七千万是打底的。”

曲项两只眼睛瞪得铜铃大，“七七七千万？有有有这么多吗？哈哈哈。”说着掰着胖喵的爪子，数七千万有几个零。

陆水搅和着面汤，“我算给你听啊。咱们这支基金的买入费率加管理费用是2%。也就是说，你买100元的金戈成长，就要交两块钱给基金公司。今年金戈成长的净值规模最高的时候达到320亿，现在缩水了，也还有200亿吧。就拿这200亿，管理费2%就是4亿。这4亿的钱，一半要分给渠道，覆盖销售、广告、托管费用。那剩下的一半呢，一小半变成公司利润，一大半放进奖金池。”

曲项话都说不利落了，“就是说，光奖金就有……就有1个亿……那、那咱们有份吗？”

陆水又点了一下曲项的额头，“你呀，真是个傻丫头片子。我们这种底层小员工就算有，能分到多少钱啊？今年年初金戈成长的规模也有100亿了，我的年终奖才10万。那你想想剩下的钱都去哪了？当然是在经理手里！他决定奖金的分配！”

曲项惊愕：“可是他凭什么……”

陆水没了吃夜宵的心情，索性将碗一推，“是吧？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就我们组，我资历最浅，什么活都往我这儿推。程新、宋清还有我，我们三个是干活的主力，拿的钱却最少。绩效评级A是有人数限制的。我工作那么努力，从进公司起拼死拼活，两年评级都是B！两个B！”

陆水说到这，愤怒地敲桌板，碗里的汤水便也忿忿不平地跳动起来。胖喵吓得跳走了。

“真是上班摸鱼金腰带，天天加班当韭菜！我问了宋清，他去年也都是B。那你说说，我这么兢兢业业地工作，评级只有B，那A都被谁拿去了？——也就张红、周三更和胖胡。张红老师，我没话说。她人蛮好的，工作也很努力。她拿A我不说什么。可是那个周三更——他那些报告我真是一个大写的服字！就是政府文件加外部行研复制粘贴，再展望一下未来。就那样的活，也能拿A？还有那个死胖，跟周三更一道，没事下楼跟人喝个咖啡，说是做调研；有事占着会议室前排鼓掌，说领导决策英明！！……”

陆水说到这儿，气不打一处来，越说越是大声。

“然后我们那个熊经理，天天就知道直播直播，知道的他是基金经理，不知道的还当他带货。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就开会训话的时候露个脸。自己手底下的人间疾苦，他毫不知情。

“说实在的，如果我做的研报，他能好好看看；我推荐的股票，他就算不买也正眼瞧一瞧。工作辛苦待遇低，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是他呢，把我们辛苦做的研报扔在一边，一心重仓半导体。我说你既然不打算看我们的股票，为什么还要我们搞5×10？说什么要找5条赛道，50家有前途的公司？5×10没搞完，现在又来搞科创101？有病吗？隔三岔五搞个新计划，做出来的东西扔在一边，遛狗吗？过两天再上个综艺，是不是还要搞个‘青春有股票’‘这就是股票’‘中国好股票’？”

陆水说到这，越说越难过，忍不住哭起来，“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啊？我，一个勤劳善良又能干的研究员，996，007，踏实肯干，任劳任怨，这辈子没撒过谎，没坑过人，更没割过谁的韭菜——住在长江口的小渔村，吃着冰凉的麻辣烫！他，一个坑蒙拐骗吃回扣的基金经理，成天就会直播，管理能力没有，炒股也不会，就凭一张脸收割韭菜五百万——就能住汤城二品！吃米其林三星！……”

离开校园，踏入社会，曲项第一次感受到了社会的残酷，人生的疾苦，社畜的辛酸。

同是天涯小韭菜，相逢何必曾相识。没钱使曲项与陆水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哭归哭，骂归骂，哭完骂完，仍是一棵努力生长的韭菜。明天还要搬砖。

洗澡睡觉之前，曲项又跑去金戈成长的评论区。

金戈不清，誓不成佛【持有】

收益率-43.09%

黑天鹅终究远去，稳住才能...

狗熊经理就住在上海汤城二品【抢劫】每天早八点步行到陆家嘴上班【抢劫】一人血书求组队杀狗熊血祭半导体【菜刀】【菜刀】【菜刀】支持请点赞

评论区的基民正在进行睡前文艺创作，回应十分猛烈。五分钟集了50个赞和14条评论。

熊经理我c你大爷：收到。今晚准备炸药包。

金戈基垃圾中的战斗基：你谁啊，亏这么点就以为自己是韭菜头子啊……遵命，韭皇陛下。

诗人白交易：钱财散尽，方知搬砖为正道。身无分文，终于天台得正果。

金戈成长助我成佛：施主切莫冲动！世界无常，人生无常，股市也定无常。跌了不急，升了不喜，随市就市。。。

外卖一吃一收拾，再给胖喵铲屎，再刷个手机，转眼就是十二点。曲项赶紧钻进浴室洗澡。

他们家的窗户有点透，好在楼层高，倒是不怕走光。夏天热，有蚊子，索性开了窗。

窗外皓月当空。明天大约晴朗。

曲项脱了衣服，钻到淋浴篷头下冲澡。搓头发的当空，正看见窗外明月。

“啊，月亮，美丽的月亮！”曲项忍不住赞美道，“我许一个愿望你能听见吗？”

曲项把自己的头发搓成美少女战士一样的两条，忽然觉得自己代表真善美。

“美丽的月亮大神，请你看看人间疾苦吧！这个经理又黑又坏吃回扣。他割了那么多基民的韭菜，还贪污我们的年终奖！他的存在，是基民的灾难！是A股的耻辱！我抠数据、做PPT、跑腿拿快递，每个月只有两千块，他什么都不干却有七千万！偷鸡摸狗的升官发财，累死累活的一辈子社畜——这世界怎能如此不公？

“让垃圾基金彻底清仓，让垃圾的基金经理从此一蹶不振，再也不敢在世人面前抬起头，让罪恶的资本家成为过街老鼠，打死他并且在他的身体上踏上一万只臭脚，使他永落谷底，永世不得翻身！还市场以公平，还人间以公义，还黑夜以光明——这！就是我对你许下的誓言！

“——月亮大神，请让我变成经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