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你写错了字。”她就这样说出来,这个折磨了思卿数年的隐痛,说得云淡风轻。
床边听的人手微微抖了一下。
“我早就知道,可是,我没告诉怀安,一个字也没说。”姜雅容接着道,“真的,我不是不想告诉他,而是这没必要,我后来遇到很多事,那都是自己走的,一辈子这么长,许许多多的因才造成后来的果,人生轨迹哪里会只因为一件事就被彻底改变?”她想抬起手拉一拉思卿,但使不上力,费力举着,却够不到她。
她最后说:“你放下吧。”
这话说完,屋内没了声音,先放下的不是床边人的心,而是床上人的手。
很久后,楼下房东老太太呐喊:“啊呀,人是不是不行了,不能死在屋里的哦,要不然不吉利的。”
喊叫声在寂静的阁楼里回响,屋内的人孑然而立,眼前是望不到底的昏暗。
房东太太喊了好几遍,没得到回应,就蹬蹬地跑上来,杵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方才的喊叫声慢慢从嘴边散去,全都化成了一句话:“孟夫人,你节哀啰。”
她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而那个身影一直站着,像是定住了。
后事处理完,邓幕好心给思卿放了假。
说是留时间让她调整心情,但她没太多时间调整,她去了一趟东北,可一无所获,她托人给阿阳传个信儿,对方回复,从来都没有见到向浮。
阿阳说会留心找寻一下,他交代了一人去办,可自己转眼就忘记了。
思卿等不到结果,也就只能打道回府,当初出来的时候有五人,现在这阁楼剩下她一个,她愈发有朝不保夕之感。三年里孟庭安给她写过一封信,说他在引导承儿往瓷绘方向学习,到时候回来了,他们再教习也可以省点心。
庭安没说承儿愿不愿意学,他是不大听话的上一代,那么承儿作为下一代,重担是与生俱来的,这个孩子若没有被遗落,他大概还在双亲膝下绕着,可是,自打他被救起后,他的人生,就要承受向家的希望,还要接受孟家的寄托,这些都是他活下来的枷锁。
也不知道对他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思卿将那信纸收好,放在桌前的抽屉里,这个习惯也许是他们家的遗传,收好后,她小心地上了锁。
抬眼间,看邓幕刚好来到面前,正要拿指关节去敲她的桌子。
邓幕见她抬头了,就收回了手:“喂,有没有兴趣编写教材?”
“什么教材?”
“你的那个文艺专栏不是讲过国画吗,还有瓷艺,有很多读者喜欢,说是希望你能再写详细一些,最好单独出一套完整的教材来发行。”他神采飞扬地问,“可以么可以么,答应啦答应啦?”
思卿想了想:“我的国画风格是延承了我的老师的,至于瓷艺,这个是孟家……”
“那你就给你老师署个名不就是啦,一本一本来,瓷艺可以先放着,先写国画,你答应了哦,写好了跟我说,我弄编号去。”
他说完,不待思卿回应就跑了,叫身后的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思卿便开始着手教材编写,变成文字的笔墨丹青一点一滴都是贺楚书的影子,字里行间若见那一袭长衫立于树下,轻轻回眸,对着他们道:“我在等你。”
她还见自己从十五岁路过,拿树枝在地上画上一条鱼,而后被某人抓去做壮丁。
那是梦开始的地方。
编写教材需要很长时间,有些人用毕生的精力也只完成了一本书而已,邓幕知道很慢,但没想到思卿实在慢得够呛,他不止一次过来问询:“是我没说清楚吗,一本一本来,你不会两个都在写吧?”
思卿笑而不答,邓幕又急了:“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写完吗?”
“这一本能看到的。”她答。
至于另一本,是否公之于众,她现在还不知道。
剩下的时间,她就在这些文字里穿梭,为着那一份责任坚持,所谓年华似水,也就这么一晃而过。
承儿去法国的时候八岁,这一晃,已经十六岁了。
庭安又来了一封信,说这么大的孩子都有些叛逆,不大好管束,但好在他对瓷艺很感兴趣。
他不必问怀安回来没有,若是回了,定是会来接他们回家的,也不必问怀安怎么样,多提一句就是惹了思卿的想念。
然而,便是他要问,思卿也答不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打探到怀安的消息,那边像是完全屏蔽了信息,唯有重要的事情,才会传到这边来,但也是“不小心”传过来的。
清晨,她刚到杂志社,王湖方匆匆而至,慎重地对她道:“小道消息,但千真万确,伯查德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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