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害怕着,一面愧疚着,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但思卿再也不动让人走的念头,因为更怕对不起自己的心。
潘兰芳知道姜雅容没有怀孕,剪碎了新做的衣服,打跑了新请的奶娘,长生锁弄不坏,只好丢到门外边去,然后她重新把自己关在了祠堂,继续看列祖列宗的牌位。
她已经满头白发,偶尔想,自己也太能活了,怎么他们都死了,自己还好端端的呢?
姜雅容不信思卿的承诺,她还得去找怀安,非要把怀安的旧情给唤出来,好保证自己能够有个依靠。
但她又做不来撒泼打滚的事儿,暗暗使一些小手段,只是唱独角戏,压根引不起关注。而且,她发现,怀安与思卿之间太信任了,不管她怎么离间,那两位连解释都不用,因为根本就不会产生误会。
这种信任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因为爱情吗?
她使尽了浑身解数,半点用没有,自己也技穷了,回过头发现,自己这么多幺蛾子明明全都被看得清清楚楚,孟家上下却没多说一句。
除了顾盈月偶尔会瞪她两眼,可是在她夜晚不舒服的时候,顾盈月还起身来照顾过她。
她慢慢不想再闹了,可是安静下来,又觉得人生没了盼头,日子过得没什么生气。
为什么会活成这个样子呢,一根稻草抓不住,余生就全都没希望了吗?
云儿终于把想说的话跟她说了,云儿说,离开吧,不要再打扰孟家了。
她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困惑:她漂泊了很多年,不想再回到那种居无定所的日子。
找一个地方住很简单,拥有家人却是奢望,可她太需要家人的陪伴了。
她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小姐,二少爷不愿意娶你,你是个外人,为何非要赖在别人家里?”
“外人?”她嗖地起身,“早晚会变成‘内人’的,不信,走着瞧!”
为着让自己的生活有支撑,她得继续闹下去,变本加厉地闹,把孟家闹得鸡飞狗跳,就不信没人关注她。
她隔三差五地故意磕着碰着,把自己弄伤,可怀安不来,思卿替他出面给她请大夫,她换了招式,主动出击去西园给怀安送饭,她知道思卿也在,就等着思卿劈头盖脸给她一顿骂,她好在众人面前做出委屈状,可她一去,思卿就退出了,直接把场地留给她,一点儿也不跟她争,她的计划就实施不出来了。
再后来,她另辟蹊径,决定不装可怜,而是把自己变得讨厌,那样总可以被关注了吧?
她开始挑吃挑穿,挥霍无度,还动不动就打骂孟家下人。
这一回,潘兰芳终于有些微词,说了她几句,可怀安与思卿仍然没反应,只要她花费不是太过分,就由着她。
她每天都生事,如愿以偿地把孟家闹得乱七八糟,怀安思卿和顾盈月白天都不在,潘兰芳每天都得过来给她收拾残局,起初的礼貌与讨好全都没了,一见着免不得要教训几句,几次动过要把她赶出去的念头,可是还留着她会生孩子的念想,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慢慢地,潘兰芳收拾残局都收拾习惯了,祠堂也没工夫去了,每天都在想着如何管束姜雅容,如何安抚下人,如何把孟家这被搅和的七零八落的事情给理顺。
不知不觉,她竟发现,时间比以前好打发了。
偶尔,两个人急赤白脸累了,也能坐在廊檐下,看着庭前的花草,好生说上一会儿话。
年年岁岁花相似。
孟思汝与欢儿再没有回来,可有人站在孟家门口大声说在外地见过他们,母女两人聚到一起了,开了店做起了生意,模式仿照思卿以前在向家小院附近开的那个惊鸿馆,专门为女子提供一个艺术展览的平台,听说生意还不错。
至于究竟这外地是哪儿,这人却说:“我哪儿知道啊,就只是碰见过他们一回而已。”
“你对他们聚到一起,开了惊鸿馆都了解,竟不知他们在哪儿?”顾盈月问。
“就是不知道呗,再问也不知道。”那人说完就走了。
思卿拉住还要追上去问的顾盈月,笑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只要过得好,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吧。”
顾盈月叹了口气:“我还没见过有家不想回的人,我只听说过,有家不能回的人。”
她回到院子里,眼看着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孟庭安收到的信中,只剩下“皆安,勿念”四个字。
他希望往后一直都只有这四个字,只要皆安,其他的,就全都放下,当真勿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