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尽消,握着信纸的手略略颤抖,这些笑脸让他的视线迷离,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能重新看清楚。
再向下看去,最后还有两行:
“那程狗贼害你二哥入狱差点被问斩,又害死贺先生,我听说,连令尊孟老爷都是他害死的,你一定对他恨之入骨吧,希望此消息能让你在外有所支撑。”
夕阳渐渐隐去,带走了最后一抹余晖,室内慢慢昏暗下来。
许久后,他将信纸好好地叠起来,放入抽屉。
突然被强加的“恨之入骨”,字字有理有据,可是最终也没说服他。
但需待第二年才能等到后续,却不知这一年又该如何熬。
朝与暮漫长得刻骨铭心。
可在浔城的戏台上,方寸天地,长枪一挥,便又是一个春秋。
孟思亦还是没有跟阿唐走,也不曾与孟家有半分来往。
而孟家最近有些忙碌。
思卿有孕了,前三个月反应极大,一吃就吐,昼夜难安,活活要了半条命,不过所受待遇是非常好的,潘兰芳喜笑颜开,又是担心丫鬟们伺候得不好,又是担心饭菜做得不好,一天里总有大半天在守着她,什么都要检查上一番,除了替她吃饭,恨不得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
这番举止虽感动,却让人不免心酸,明明都知道她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守住一个家,细想也不容易,她对子嗣的执念,说到底,都是为了谁呢,他朝百年生死,她又带不走一分一毫。
……
孟庭安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二封信,那信上写:“浔城,孟家皆安,勿念。”
再往下,信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哭脸,沈薇道:“该死的程逸珩竟然没死,还活蹦乱跳的,真是扫兴。”
他望着那个哭脸,舒心地笑了笑。
可信息有延迟,此时孟家已是不大安顿了。
思卿的肚子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吃不消,那胎儿仿若汲取了她的生气,让她面黄枯瘦,形如枯槁,这孩子才五六个月,在她这儿,长的仿若一生,还是在刀尖火口上煎熬的一生。
这日清晨,刚一下床,但觉眼前一黑,她没了知觉。
很快被送去了医馆,医馆外,孟家人全都到了场,当然,便是都到场,这阵势也不大,统共也就五人而已。
大夫推开门,见他们都要冲过来,连忙又转身将病房的门关好,把几人挡在外面,伸手一嘘:“现在不方便进去,也不要吵到病人。”
几人立刻听话地闭了嘴,那大夫在这一圈人里看了看,只看见一位男性,不用想,这位就是丈夫了,她直接面向这位道:“情况不妙,夫人去年落胎的时候没处理好,留了后患,现在怀孕,身体根本撑不住,若是让她坚持下去,还得受几个月的罪不说,到生的时候仍是一个鬼门关,没准命都要丢了,依我看……”
“去年落胎?”潘兰芳未等她说完,冲了上去,“你的意思是,她流过一个孩子,怎么可能?”
“有没有落过胎,一检查就看出来了啊,这个我骗你们做什么?”大夫满脸不悦,“你们这家人怎么当的,竟然不知道?”
她又朝怀安看过去:“你总该知道吧,喂?”
怀安回过神来,可还没有从震惊中完全清醒,他像是站在一片迷蒙大雾中,四周皆是茫然不清。
“喂?”那大夫又喊了他一声。
他木讷抬眼,好半天后,点了点头:“我……我知……知道的。”
“你知道?”潘兰芳又激动起来,揪住他的衣服喊道,“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孩子是怎么没的?”
“都已经没了,还告诉您,不是让您平白不高兴吗?”怀安仔细将千头万绪理了理,某些事情涌上心头,再一整合,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只剩下丝丝蔓延的心疼。
“那到底怎么没的?”
“已经过去了,何必还要问?”
“已经过去了?”潘兰芳咬着牙,“说得好听,你们知不知道我盼一个孩子盼了有多久,说没就没,连吭都不吭一声,现在连这个也……”她的话没说完,眼泪已率先掉了下来,滴答滴答落在手背上,她放开怀安,擦拭了一把,兀自走到回廊尽头的窗边,抽噎着道,“连孩子都守不住,我不如把自己吊死算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预言达成,还在家里睡觉的程逸珩估计不知道自己的嘴开了光。
然而被欢儿一语点破:“外祖母您到底是要跳楼还是上吊啊?”
她一怔,索性一把扑到窗棂上,继续喊:“我先跳楼,死不了就上吊。”
那大夫默默看了一会儿闹剧,忍不住插话:“这儿是一楼,跳什么跳?”
潘兰芳往窗外看了几眼,只觉自己再往前伸一下,胳膊都能碰到外头的地面了,
她面上有点无光,悻悻转回身,瞥着大夫,某些想法忽然冒了出来:“你刚刚不是说,‘没准’会要命吗,那就是不一定会要命喽,所以还是能坚持下去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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