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玉回台上重新唱戏,她仍然是那一副要死不活的状态,听的台下路过的向浮抹抹眼泪很想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伤心起来了。
他把空着的桌椅擦拭了一遍,走上二楼,好奇地从后挑了一下那隔间的帷幔,只能看到背影,不过从背影也能看出,这人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唱戏的人。
“真执着啊。”他默默一叹,心里念叨,“唱的完全不对啊,有那么好听吗?”
正暗暗瘪嘴,那席间的人像是察觉了他,慢慢回转身。
他连忙放下帘子,拿着抹布在旁边的桌子上随意擦拭了几下,而后便顺着楼梯要往下走。
才走一步,但听身后人轻轻叫了他。
这声音,叫他浑然一怔,猛然刹了脚,他两步越了回来,帷幔一把掀开。
帘内的人刚好完全转过了身,正缓缓摘下帽子。
黑色布条没有取下,然而这不影响旧日相识的人一眼将他认清楚。
“阿……阿……”向浮张大嘴,但觉舌头打结,好半天没有理顺。
而面前的人则伸手在嘴上一嘘,低声道:“你别声张,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不想叫他们认出我。”
傍晚,向浮一天工作做完了,换一身衣服,出了小凤楼,在门口站定,往左右一看,吹两下口哨,不一会儿,黑衣黑帽的男人就走了出来,默默与他并行。
在男人身后,跟了三五个同样黑衣服的人,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没解释,向浮也不敢多问,但就平日里偶尔在小凤楼里看过他们来说,这些人应当是他的手下。
一路上,向浮不住的看着身边这个人,以前在一块的时候他是个小猴崽子,很是活泼好动,现在西装革履一穿戴,整个人散发了一股阴沉气质,走路不跳了,一板一眼地迈着步,也不爱说话了,大半个路途中是沉默寡言的,回答问题是能省字就省字,再配上那条蒙着一只眼的黑布,无形中给人带来巨大压迫。
向浮起先还问东问西,后来经过小巷子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害怕起来,如同身边人一般闭口不言了。
人都是会变的,以前再怎么样要好,如今人家未必还拿自己当朋友,这一点,向浮十分明白。
他开始踌躇,这样冒然将他带回家,是不是个明智的打算,万一给家里人惹来祸事,他就难辞其咎了。
但是家里人应当没得罪过他吧,他会是非不分吗?
犹犹豫豫,他的脚步走得极慢,巷子走到一半,身边人不耐烦了,沉闷地叹气:“向大哥,我着急呢,你能不能快一点啊。”
“啊?”
“哎,向大哥,你不会是不想帮我吧,我出钱的,不会再让你帮我垫钱,放心啦,大不了回头再请你吃顿饭。”那人说完,一把揽住他的肩头,催促着,“快点,快点!”
这一开口,向浮忽然就梦回往昔了,一路上的猜疑与担心立刻消散。
他还是他啊。
他瞬间轻松,连忙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几个人,抓着他问:“阿唐,你现在在做什么啊,他们都是谁?”
“几个小弟。”阿唐十分坦然,“我离开浔城后去了上海,加入青龙帮,如今是一个分帮的头儿。”
“青龙帮是干啥的?”
“贩卖聚赌,走私军火,拐卖人口,绑架勒索,都是我们的业务范围。”阿唐轻笑着道。
而向浮顿失了笑容:“那……那不是黑……”
“是啊,但是弱肉强食的世道,我不去抢别人,就有人来抢我们啊,向大哥,你是老好人我知道,以前我在这儿多亏你照顾,我不跟你说谎话,是真把你当朋友,也希望你别来对我劝阻说教,这是我自个儿的生活。”
向浮想说的话被他怼了回去,他只好将规劝吞到肚子里,望着阿唐脸上的黑布,忧心问:“那你们是不是时常打打杀杀的,你这眼睛怎么回事?”
“跟别的帮派抢地盘,被捅瞎了。”阿唐不以为意地摸了摸布条,“不过我也是从那时候起当上分帮的头儿的,这叫因祸得福。”
向浮不明白他这沾沾自喜的心思是从哪儿来的,在他看来,一只眼睛,再怎么样也不会没有一个小头头的身份重要。
但是人家已经说了,不要他管,再多的不赞同,也只能憋住。
唯有一件,必须得问:“你那帮派主要占据点不是在上海吗,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我知道五小姐回来了,我来看她。”
“专程为她来的?”向浮瞪大眼睛,脑海里又回顾着先前的话:真执着啊。
可他明明记得,阿唐当初是被那孟思亦生生给骂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