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熟悉得绝不会听错。
“李璟!一定是你害死了叔父!”
凤九天怒气冲冲的转过身,拔出了腰间流云剑。
他此刻义愤填膺,就是绝顶高手也难当一击!
“哈哈,笑话!你手里拿着毒药,反而诬陷我?”
李璟忽然大声冷笑起来,用手指着凤九天手中那方锦盒。
凤九天早已失去理智,更确切说是失去耐心与顾忌。
往日茶仪卿无事,李昪尚在,他自然不敢动李璟。可现在李昪已逝,茶仪卿危在旦夕,反倒没了顾忌。
当年他有多想杀牧璇天,现在就有多想杀李璟。
“李璟!是你一再逼我,休怪我绝情!”
凤九天说着就要出剑,刺出绝对致命的一剑。
李璟却从容得向后退着,笑声变得越发得意。
“凤九天,你要清楚自己是在哪里!”
“在皇宫又如何?”
“你以为自己能敌得过数千禁军?”
李璟说着朝门外面大喝一声,无数禁军刹那围住寝殿。
凤九天右手倒垂宝剑,剑锋泛出骇人的寒芒。
他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不知道,但不妨试试!”
随着他的话音,人已追出寝宫。
李璟脸色不由一变,忙朝众侍卫挥挥手。
大内高手们虽非凤九天的对手,却也绝非弱者。
他们刹那间刀剑齐出,光华万千,凌厉非凡。
凤九天也是人,若被乱箭击中,必死无疑。
但他却又不太像人,人怎能使出这么快的剑!
常人想连出三剑尚且困难,又何谈连出十剑呢?
凤九天这十剑迅捷、精妙、冷酷、绝情。
面对这样的剑法,就算再强的高手也绝难抵挡。
“当!当!当!”
兵器落地声,刀剑铺满了地面,宣告了死亡。
“咚!咚!咚!”
尸体栽倒声,血光溅红了寝殿,浸染了宫闱。
两个声音此起彼伏,交相混杂在了一起。
这样的声音是残酷的,却又偏偏透着希望。
人想在绝境中生存下来,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九幽鬼境虽群魔拱卫,却各自为政。
南唐皇宫高手如海,且众志成城。
凤九天不知出了多少剑,早已大汗淋漓,他明白李璟没有说错,自己无法以一当千。但他绝不甘心就此死去,不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邪魔一日不除,自己便一日不能死。
他脑中盘算着何去何从,手中却依然未缓半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凤九天小声喃喃自语,偷眼看向太**方向。
“来人啊!给我射死他!”
李璟见久未得手,朝身后弓箭手大喊。
众侍卫闻言忙向后撤退,给弓箭手让出空场。
无数弓箭手持着精良的硬弓,搭上了锋利的羽箭,他们连闽国都能轻易攻下,更何况区区凤九天?
但凤九天没有一点慌张,反而长出了一口气。
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更是个很自信的人。在他看来,多快的利箭,也赶不上自己的双腿。
在众弓箭手拉弓拔射的片刻,他已纵身上了殿顶。
无数利箭齐发,如雨般落下的刹那,他竟飘然出了宫墙。
月光皎洁,照耀着金陵。
凤九天对这里很熟,却从未登高俯视。
从这个高度他能看清每条街道,城中有无数巡逻的官兵。
此刻城池为盘,街道为线,人人为子。
李璟手下的众官兵,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凤九天想要突出重围,就必须下赢这盘棋。
所以他在高矮不一的房顶穿梭,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看似最危险的地方——太**!
东宫,夜色仿佛更深。
夜色最深之时,也是黎明将至之时。
凤九天伏在后墙,小心翼翼的向里看去。
他虽在金陵城住了两年,却从未进过太子府。
后院没有灯火、没有人声,也没有犬吠。这里若非屋舍俨然,谁都会认为此处早已荒废。
凤九天正想寻机下去藏身,突然见厢房中走出个人来。
此人一身下人打扮,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他刚刚走出大门,就飞快的把房门锁上了。
这一切凤九天看的很清楚,眉头微蹙,嘴角微笑。
“莫非这里关着人?或许破局就在此人!”
他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翻身下了墙头。
凤九天的轻功十分好,落地时全无声响。
“别动!把钥匙交出来!”
凤九天瞬间到了下人身后,把剑横在他项间。
下人只觉项间发凉,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大……大侠,饶……饶命啊!”
“饶命可以,钥匙呢!”
“钥匙在我腰间,就这一把。”
凤九天在他腰间取出钥匙,又押着他到了门前。
“说!这房中关的是什么人!”
“这……这小的不敢说……”
“不敢说?看来你是活腻了!”
凤九天的剑逼得更近,下人抖得更加厉害。
“好……好,我……我说……”
“快说!”
“里面……里面关的是……是李璟!”
“少要骗我!李璟现在皇宫!”
“不……不!皇宫里是假的,这里面才是真的。”
“嗯!你若敢骗我,休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我不敢,我哪敢骗您啊!”
凤九天轻轻点点头,打开了门上的锁。
他全神戒备,缓步进屋。
屋中肮脏而混乱,尘埃蛛网密布,除了缩在墙角的一个青年外,屋内没有一丝人气。
“你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呸!你们把本王抓来,还问本王为何在此!”
此人十分不屑的轻唾一口,十分不耐烦的说着,可他猛然意识到眼前的白衣人,似乎是自己熟识之人。
“你是凤九天?你怎么会找到本王?”
这人拢拢头发,仔细打量凤九天,试探着说道。
凤九天微微颔首,声音冰冷中透着几分亲切。
“没错,我是凤九天!纯属误打误撞。”
“原来如此!你也是来看本王笑话的吧!”
“我没有这个心情,也没有这个兴趣!”
“难道你是来救我的?”
“我可以救你,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好!莫说两件,就是答应你二十件又有何难?”
“首先,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你尽管问!”
“你是什么时候被抓的?”
“一年前,伐闽途中,军营失火的那天夜里!”
凤九天眉头锁得更紧,脸色变得万分凝重。
“也就是说,这一年中,宫中一直都是假李璟在充当太子!”
“是啊!我被关在这,哪来的真李璟?”
“那两年前,你去过不归村吗?”
“你和萧俨真是莫名其妙!那地方本王听都没听过!”
“那他们为何不杀你?”
“杀我?他们杀了我,如何彻底了解本王?”
“没错,不彻底了解,再高明的易容也会漏洞百出。”
凤九天说着点点头,眼睛却看向了他身后的金佛和箱子。
“这箱子里是什么?”
“箱子里是**,听说是城内烟花厂运来的。”
“烟花厂?就是专供皇室庆典的烟花厂?”
“没错,是用来庆贺几日后的盂兰盆节。”
“那尊金佛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所有秘密之物放在一起,当然是为了便于保管。”
“嗯,的确有些道理。”
“喂!你那些奇怪的问题,问完了吗?”
“问完了,我已经彻底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假李璟要做什么了!”
“他要做什么?”
“他第一次出现,是想挑起你和茶兄的矛盾。”
“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为了毒杀叔父,并代你继位,控制大唐!”
“什么!我父皇现在有危险?”
“唉……太晚了,叔父再也不会有危险了。”
凤九天一生很少愧疚,此刻却面带歉意。
李璟见状激动起来,不断的摇晃着凤九天。
“凤九天,你快告诉我!我父皇到底怎么了!”
“叔父……叔父已经晏驾归西了……”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李璟瞬间像疯了一样,大声朝凤九天吼着。
“你和萧俨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能让父皇死了!”
凤九天长长叹了口气,十分抱歉的看着李璟。
“我们无能,中了假李璟的奸计……”
“萧俨在哪!本王要杀了他!”
“茶兄已被关进天牢,性命危在旦夕!”
李璟闻言颓然坐下,眼中的疯狂化为绝望。
“父皇死了,萧俨入狱,我大唐完了!”
“不!大唐不会就此覆灭的!”
“哦?难道你有办法?”
李璟似乎看到了点希望,把凤九天当做救命稻草。
“只要你我还在,大唐就不会完!”
“就凭你和我?”
“没错,我们可以逆转一切!”
两人目光相对,四只手紧紧相握。
敌人与挚友看似天差地别,有时却只在一念之间。
大风忽起,宫灯忽明忽暗。
南唐亦如宫灯,在狂风中摇摆不定。
假李璟负手立于正殿之前,甬道之上。
此时禁军头领带着小队官兵,来到他的面前。
“太子,属下无能,没有找到凤九天……”
头领深施一礼,低着头畏惧的说道。
仿佛他面前的不是太子,而是嗜血的恶魔。
“啪!”
假李璟抬手就是一掌,重重打在头领的面颊上。
“一群饭桶!本太子留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他正想再出言教训,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助纣为虐之人都该死,你也不例外!”
这声音十分冰冷,冰冷中透着狂傲与霸气。
随着话音落地,寒芒骤起,血光迸溅,方才活生生的一队禁军,顷刻变为满地尸骨!
“什么人!”
假李璟略显惊慌,瞬间拔出长剑。
白衣人却不慌不忙,手中倒提流云剑。
鲜红的热血从剑尖滚落,滴滴坠于大地。
冰冷的人、锋利的剑、犹温的血,无不晕染着杀意。
如水的月光倾洒下来,显得他愈发冷傲。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字一顿的说了四个字。
“杀你的人!”
假李璟持剑当胸,手不由颤抖,但他的语气却故作淡定,似乎稳操胜券。
“凤九天!我是太子,你敢杀我?”
“你若是太子,那我是什么?”
声音来自阴暗的角落里,随之走出一人,他虽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仍难掩高贵与倨傲。
“你……你是假的!你竟敢假扮本太子!”
假李璟声音发颤,连连朝身后挥着手。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拿下!”
凤九天正要再出剑,李璟却拦住了他,只见李璟咬破了中指,把血抹在了胸膛上。
众侍卫正想依言上前拿人,见状脸色竟突然都变了。
随即他们纷纷跪下,恭敬的高呼起来。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假李璟转身,大吼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抓人!”
“哈哈,可笑之极!”
李璟冷笑数声,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假李璟顺着他的手看去,额头不禁渗出了冷汗。
他的胸膛上赫然出现了一条龙,栩栩如生的龙。
“你这是什么妖法?怎么可能会这样!”
“此乃大唐皇室独有的纹身,遇血才能现形!”
凤九天指着假李璟,也发出了讥讽的冷笑。
“假扮一个人,却连最重要的体征都没摸清,佩服佩服!”
假李璟握剑的手变得惨白,双目似要喷火。
“真如何,假又如何?只要你死了,我就是真的!”
随着他的话音,长剑出鞘,刹那绽出无数光华。
这样的攻势本该无懈可击,可惜他的对手是凤九天!
倏忽之间,银光乍泄,光华收敛。
漫天的剑光,竟抵不过他随手一剑。
假李璟不甘失败,剑招越发凌厉,快如风、逸如云、势如雷。
这样的剑法未必最强,但凤九天脸色却变了。
“云雷剑法!你是凌霄派的人?”
两人停了手,假李璟傲然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错!你该叫我一声六师兄!”
“不!这不可能!尚清天已经死了!”
“死?你还没死,我又怎敢死去?”
假李璟说着揭下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是一张眉清目秀,略显清癯,目光疯狂的脸。
他的长相虽不算特殊,但凤九天永远都不会认错。
面前之人真的是尚清天,两次诈死的尚清天!
凤九天紧盯着尚清天,横眉冷对。
往日再多的情谊,至此也湮没于过往。
两人再次相对而立,心中尽是杀意。
“尚清天!今番定叫尔死无葬身之地!”
“凤九天!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两人再次出剑,再也没有任何情面与顾忌。
尚清天的剑像云似雷,凌厉中带着飘逸。
凤九天的剑如日若星,致命中带着光辉。
他们的招数无人能看清,但杀意却无处不在。
这样的剑、这样的人,世间永远只能有一个。
生死不过概念、招数不过寄托,正邪从不两立。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一战必有人血溅紫微!
“当!”
长剑落地,尘埃激荡。
天下无有不散之席,亦无有不决之战。
两人已经过了百招,方才分出胜负。
流云剑抵在尚清天项间,锋刃尚泛寒芒。
“凤九天!你的确很强,我败了……”
尚清天缓缓说着,声音中满是震惊与不甘。
凤九天的嘴角微微上扬,傲然的开了口。
“尚清天!你既不义,也休怪我不仁!”
他的剑正欲向前刺出,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小九!剑下留人!”
随着一声轻喝,一位持扇公子翩然而至。
他面容略显憔悴,神采却依旧照人。在他身后,还跟来一个姑娘和无数禁军。
尚清天见势仰天大笑,笑声中尽是绝望。
“哈哈哈,我尚清天聪明一世,不料落得如此下场!”
随即他收住了笑声,竟突然跪下,朝西北方拜了三拜。
他的神情无比虔诚,虔诚得宛如一个执着的信徒。
金陵城西北方万里之外,岂不正是昆仑所在?
“奸贼,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茶仪卿点指尚清天,神色间正气浩然。
尚清天只冷笑几声,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萧俨,想让我出卖老大,痴心妄想!”
他说完大吼一声,把匕首狠命刺入咽喉,霎时鲜血喷溅,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凤九天忙上前阻止,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一切真相本已近在眼前,所有谜底也将揭开。
可随着尚清天的死,所有的努力又似化为虚无……
“唉,我们又晚了一步……”
茶仪卿掩面摇头,无奈的长叹一声。
凤九天脸色也不太好看,目光甚是不甘。
“我刚才如果不那么冲动,或许就不会这样!”
“凤少侠,这也不能怪你。”
茉莉的眼神很亲切,语音也很是柔和。
茶仪卿也微微颔首,出言劝慰。
“小九,他的死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或许天意如此,我们只能去昆仑山了!”
茉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担心的开了口。
“凤少侠,万一凤前辈真是凶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凤九天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说得斩钉截铁。
茶仪卿闻言犹豫良久,才微微颔首,目光笃定。
“萧郎,你也要陪凤少侠同去吗?我不许你去冒险!”
茉莉急切的说着,谁都能看出她对茶仪卿的关切与担忧。
“没错!唯有前往昆仑,方能力挽狂澜!”
茶仪卿的声音无比果断,望向远方的双眸满含坚定。
“就凭你们几人,恐怕难如登天,需要本太子出兵吗?”
李璟目光仍很倨傲,但言中之意却满含关切。
茶仪卿闻言忙深施一礼,语气极是诚恳。
“伯玉,我们此去远离大唐,你万不可轻动?”
“轻动?为了你萧俨,纵横扫六合,又有何惧?”
“也罢,微臣危难之时,便劳烦伯玉了。”
“好!十万大军就在金陵等你,危难时刻随叫随到!”
李璟说着握住茶仪卿的手,万语千言尽付心中!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去昆仑,谁也不知将面临何种危险。
但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
只要迷未解、剑在手、血尚热。
他们便要披荆斩棘、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