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烈日当空,光线刺目,热烈的蝉声不闻间断,吵得人根本静不下心来。姚数合上书,走出这个他父母专门为他辟出来的小书房,去了主卧。经过大门时,他瞟了眼骄阳下空无一人的田地,稻秸热得垂头丧气。
他方至父母处,还未进门,便听见里头母亲愁言忧叹:“你瞧瞧外面这天儿,真是要死了。咱种的粮食都快枯了。”
姚利群躺在摇椅上,悠闲的喝了口茶睁了睁不清醒的双眼,淡淡回道:“可不是嘛。”
姚母不满啧声:“你听没听我说话!”
姚利群双脚落地,从轻轻摇晃的摇椅上坐起:“你跟我吼什么?我是龙王啊,能下雨啊。”
姚母刺他一眼:“今年收成铁定是不行了,到时候交赁钱,拿什么交!别说这交不出税来,明年地没得租,就是今年过冬也没粮食了。”
姚利群不以为意,他得意笑道:“急什么,咱家不是有个秀才。”
姚母一听这话在坐不住了,搁下蒲扇,从长椅上蹭的站起来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说道:“秀才怎么了?他那点补贴早给你花完了。还有啊,你别天天出去跟人臭显摆,你都不知道人家怎么说我们家姚数,村里都没小孩儿愿意和他玩儿。”
姚利群不屑轻呵:“咱儿子是谁啊?那是文曲星下凡,跟他们那群野孩子能玩到一块儿去?再说了,他一个秀才就该在家读书,玩什么玩儿。老子还指着他做状元呢。”他起身从摇椅上离开,留下它独自摇摆。
姚母重重的叹了口气,发现了门口一片灰色的衣角,她追出去一看,四下无人,顺势去了那间简陋的小书房,看见姚数伏案认真读书的模样,欣慰是欣慰,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年真是一场大旱,连续三月滴雨未下,收成惨淡,姚利群家三亩地才收了八担米。姚家村其他农户家也是相似的情形。个个脸上都愁云惨淡的,心里一遍一遍的盘算着,这交了税还能剩多少,剩的多的勉强过冬,剩得少的只能再省。
姚志川家底丰厚,这一场大旱对他造不成多大影响。但是他爱财如命,一场旱灾得让他损失多少啊,他光是掰着手指头,粗略算算都一阵一阵的心疼。
他在家唉声叹气,账房眼珠一转给他出了个主意。他如获至宝,立马实施。
到了收租那日,姚志川家的帐房,也是整个姚家村唯一的帐房,带着几个家丁挨家挨户的收租。
其余农户是一早就抬着大米在大门口等着那帐房驾临了,唯独姚利群不动声色的在家坐着,也没迎他等他。
帐房见他家门口空无一人,还以为他出门去了,往门里一探,才发现他还悠哉的躺在摇椅上呢。
姚利群家收成还算所有人中不错的了,因着他比其他人家多租了半亩地。他见帐房来了才慢吞吞的起身,打着招呼迎那帐房进门,招呼着家丁去仓库里自己搬米。
他轻哼:“讨债鬼又来了。”
帐房听见了他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冷笑的对着账本念道:“姚利群,十担。”
姚利群云淡风轻的神情立刻变得狰狞起来:“十担?扯淡吧。再说了我今年就收了八担,哪儿来的十担给你。”
帐房平淡重复道:“十担米,一担都不能少。否则,明年这地你也别想租了。”
姚利群怒目圆睁:“我都说了我今年就收了八担米,哪儿来的十担!”
帐房笑了笑,使着账本拍了拍他肩,提醒道:“你家不是有个秀才嘛,补贴应该不少吧。”他转身对那几个家丁道:“多拿两担米,不管怎样装满十担带走。”
姚利群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像强盗一样夺走了他们仅剩不多的口粮,他也无法反抗,话语权都在那帐房手里,他说多少只能是多少。
姚母回到家时,看见姚利群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一问缘由,不免的一颗心也灰了。
除了姚利群家,其余农户也是同样的遭遇,收的税比想象中的多了不少,可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帐房口里拿捏的死死的,又拿租地威胁他们,指着这吃饭的门生,他们更是提都不敢提。
姚志川收了税来,捧着白花花的大米硬是给它们看成了白花花的银子,笑的那颗痦子都变了形。
姚数下学回来,正是晚膳之时。今日父母不同往常一样在门口迎他,他狐疑进门见他二人已在饭桌前坐着了。他放下书袋,坐上饭桌。清汤寡水,不见荤腥。他倒也不是挑剔吃食之人,只是这餐食的变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问道:“今年收了多少担大米?”
姚利群一听这话,脸色一沉。姚母沉重的念出这个数字:“十担。”
“十担!整整翻了一倍?”姚数错愕不已。
姚利群骂道:“那狗腿帐房说就是按着往年的规矩收的,我们也没证据,能怎么办。”
姚母摇了摇他的手臂,让他别气,又转头对姚数说道:“这个跟你没关系,你别担心这个。快吃饭吧,早上去的早没吃早饭,这会儿肯定饿的慌了。”说着往他碗里夹了一根绿油油的青菜。
姚数迟迟不动筷,又问:“其他人家呢?”
姚利群回道:“差不多,听说都多收了。”
“咱家还剩多少粮食?”姚数问道。
只听见叹气声,不应答。姚数放下筷子,跑出厅堂,回了他小书房。他找出他写文章的空白宣纸,将它们用线缝制在一起,做成了本简易书册。他将姚家村每一户人家的名字都记了上去,每人一行。
他抱着书册跑了出去,姚母看见他匆匆而去在后呼唤。他充耳不闻,一路向前。
头顶飘来几朵久违的乌云,起了些邪风。他率先来到最近的姚桥家。姚桥家大门紧闭,不露一丝缝隙,里头也没发出一点儿声响。他敲了敲门,无人回应,好似空无一人。他盘算着这会儿他家里还是有人的,便又敲了敲。
“谁啊?”里头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回应。
姚数忙道:“桥叔,我是隔壁的姚数。我有事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