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外一边,叶禾躺在床上,闭上眼,本想睡一会的,却翻来覆去很不踏实,总是睡不着,又觉得今天格外不对劲,可能还行因为心堵得慌——大概是女生的第六感向来神神秘秘,说不清楚,尤其是她快要生日了,又格外灵敏了一些。
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叶禾一个激灵,起身,脊背僵直,“是,是谁?”
现在就她一个人,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
“护士查床,叶小姐,请你把门打开一下好吗?”
闻言,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什么陌生人,也不是隔壁病房的病友,哪怕只是过来简单询问她几个问题,或者看她孤身一人来关怀一番,叶禾也觉得害怕。
她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就会容易紧张,一紧张,什么毛病就都暴露了。
从前因为有陆齐言在倒还好一些,可现在,她只有她自己。
护士小姐推着小药车进来,稀松平常地关照了一下叶禾的身体状况,又提醒道,“过会儿把药吃了。”
这次,是两管小小的口服液。
“对了。”她翻了翻资料,忽然抬头看了她一下,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略有些奸细的眼睛,“叶小姐,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叶禾惊讶,眼露感叹,“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电视剧看多了,便容易浮想联翩,那些特工最喜欢混做护士之类的职业,方便做任务。
哪怕只是不经意地看一眼,叶禾便控制不住大开脑洞。
她轻轻“噢”了一声,“病历上写着呢,真巧,就是今天。”
原来如此。
叶禾乖乖配合检查,再无说话。
临了,护士小姐又重复了一遍,“好好休息,记得按时吃药。”
“好的。”
她连连点头。
其实叶禾觉得好多了,良药皆苦口,可她也不怎么愿意喝,硬逼着自己灌下口服液,这次却大不一样,不是草药的苦涩,而是甜腻的果糖味。
没有多想,喝过之后,倒是真的有些发困,这样也好,睡一觉,把烦恼统统都忘掉。
比起方才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这下却莫名其妙安心了很多,大概是乏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叶禾合上眼,竟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不知身陷黑暗之中有多久,她动了动,似乎没有睡醒,似乎又睡得很累。
将脸埋在软绒绒的被褥里,不愿意起来,床似乎变得很舒服很舒服,暖暖的,就想这样一直沉溺下去。昂贵而又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卧室的光线,严严密密,形成一个奢华的空间。
她这才猛然惊醒,直直地坐起来。
不是医院狭小的病房!
她并未害怕,只是太过震惊,因为周遭的一切,太熟悉了。
陆宅。
房门没有被锁起来,轻轻一拧便打开,走廊里的光冗长单薄,宛若时光倒流了几百多年,倒流回了中世纪,掠过大洋,如同那哥特式城堡里,摇曳闪烁的蜡炬一般。
温柔的,绵长的,带着金灿灿的浮华,雕刻在奢靡的装潢之上。
苏菲娜端着汤羹,迎面和叶禾撞了个惊讶满怀,托盘险些没有拿稳,汤就这样洒了出来,“叶小姐,您醒过来了!”
叶禾愣愣地往后退了几步,那双眼睛,竟带着几分迷茫和疑惑,她不说话,只是打量着苏菲娜,
“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一个颤抖,还以为她不再认得,“叶小姐难道不该在这里吗?你都——”
失踪了好几天了,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不对,不对。
叶禾摇头,“我是不是在做梦?”
可梦为什么会那样真实?苏菲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句话,分明就是实际存在的,不是那些虚浮缥缈的东西,看得见,摸得到。
不是梦,一定不是。
叶禾这才发现,身上也不再是那一身廉价的病号服,被人换上了柔软的睡裙,质地光滑,她都快有些不适应了。
连拖鞋都没有穿,叶禾赤着脚下楼,脑子全然是一片空白,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耳畔嗡嗡作响,如千万只鸣叫不停的秋蝉,吵得她好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就连苏菲娜在身后焦急唤她的声音都忽远忽近,好模糊。
地上铺着地毯,不至于觉得冷。
偌大一个别墅,小跑了好久才至大门,叶禾伸出手,在那一瞬间竟有些犹豫。
那扇门,紧紧闭着,雕花金属泛着寒冷的光,厚重而静谧。
要不要打开?打不打得开?
周围的人,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隔着好几米远,就这样静默地看这她。
她不懂,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样的情况从未发生,太过不同寻常,以至于叶禾没来由地开始心慌,手掌涔出点点滴滴的汗渍。
她犹豫着,却到底还是拼劲了力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一瞬间,尘埃落定。
外面的世界充斥着明媚的光和雪,似乎拥挤不堪,下一秒就快要满溢出来。
以至于又多了一处空间,便显得愈发贪婪,不顾一切地灌入别墅内,又钻入了她的衣领,彻底驱赶掉周遭的暖气。
叶禾的头发被风吹得散乱,雪落在发线上,又落到了她的手心里。
又下雪了。
她静静仰头看天,有些空洞,有些僵硬,仿佛连灵魂都不复存在。
身后传来清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件衣服便披在了叶禾的身上。
慢慢地,浮现出一句寒澈而淡薄的话,“你还想要去哪里?”
很熟悉很熟悉,再没有比这更熟悉的声音。
每一个字节,每一个语调。
身上的骨头好像脆弱到仅仅是这几个简单的词语,便可以轻易地拧碎。
“转过来,看着我。”
他命令。
叶禾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明明,明明不是不想见到他的,可是,他就站在她的背后,却再没勇气。
“陆齐言。”
她轻轻的,哽咽地喊了喊他的名字,却怎么样都不肯转身。
门被下人们重新关上,地毯已经落上了点点雪白,光线被堵在外面,又恢复成别墅里该有的模样。
叶禾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光是站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她不动,男人便有些强势地将她的身体正面对着自己,鼻尖再一次涌上了淡淡的烟草香。
眼眶很红,几乎在颤抖,摇摇欲坠的晶莹就附在睫毛之下。
陆齐言好像更清瘦了一些,手指的骨节愈发分明突出,钳住她的双臂,有些疼。
整张脸的棱角,似乎又被刀子雕刻加工了几重,本算是温润的线条也变得凌厉。
他的下巴青白,眼睛底下是一圈乌青,眸子如深潭一样深邃黝黑,又或者,被泼进了墨水,缭绕着淡薄的一层雾气。
隐隐约约,能看见浅淡的胡刺,叶禾以前也见过他这样,基本上,都是几天几天地工作没有休息。
她不知道这些日子,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叶禾想往后退几步,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可陆齐言却加大了手劲,她动弹不得。
他的目光紧紧地落在自己身上,“你想跑我不拦着,不过你最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被我抓到,我说过我没打算放过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嗯?”
这句话理应是一句威胁,叶禾却很想哭,她知道的,他其实没有在威胁她。
“你每跑一次,我就朝苏菲娜开一枪,打死了不要紧,反正沈年顾辰谭子安之类的七七八八不都是你的好朋友吗?就算你现在一口咬定不是,我也不介意,你还有同学,老师,还有很多我可以开枪的人。”
叶禾微微一怔,一滴眼泪忍耐许久,“啪嗒”一声落在他的手上,她挣脱开来,先是擦了擦泪,不知道是不是又将头点了点。
陆齐言凶过一番,到底还是软了下来,他也不想这样做,至少不想让叶禾害怕他。
无奈,轻轻揭开额头上的清凉帖,“有没有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