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南天终于开口了,平静的语声中像是含蕴着一种无形的威势:“洛丹青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凭什么?”
岐王笑道:“庄院长此言何意?我不明白。”
庄南天不再言语,黯然摇头,同时,在其周身那股寒厉的气息陡然间攀升到了极点。
“嗤嗤……”
天穹上有风暴席卷,黝黯的黑云深处仿佛有着数不清的金乌在奋力嚎叫,似是要挣脱这黑暗的枷锁。
神光汇集,午夜的神都忽然宛若白昼般明亮。
似是有真神降临一般。
庄南天那双深遽的眸子扫了一眼忘忧阁,淡淡的道:“我记得洛丹青手中的画笔很硬,但不知道你的手段比他如何?”
他的这句话只有二十五个字,但每个字音落下,自其脚下便是会有着一道刺目的裂隙遽然生出,像是老树根般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过去。
庄南天魁伟的身形如山停岳峙般动也不动,钉子般的双脚没入泥土,深及膝盖,但他的身形看来还是那么的欣长挺拔,屹立如山,远远看着就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二十五个字音完全落下。
“轰隆隆——”
穹苍中那含蕴在黑云之间的神光陡然降临,如刀如剑,如鬼如神,不偏不倚正好自忘忧阁阁楼正中心劈下,直没入土。
神光,盈满忘忧阁。
接着,一闪而没。
整个神都,忽的再度陷入那深沉的黑暗之中。
而忘忧阁,此刻已是一分为二。
阁中,岐王端坐的身形如泰山磐石般绝对静止,自神光降临直至隐没从未动过分毫。
那道神光控制的很严密,锋光没有纤毫外泄,仅仅只是将忘忧阁一分为二而已,阁中的一切完好如初,甚至……
岐王手中的杯盏中的茶水也没有溅出涓滴。
庄南天淡淡道:“你终归不是洛丹青。”
说罢,他转身扬长而去。
同时,满含威慑之意的语声飘忽而来:“若是再有下次,这道锋光可就不只是落在‘忘忧阁’的身上了。”
……
忘忧阁中一灯如豆,岐王还在安静的品着茗,好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这时,风凌自黑暗中走来,躬身抱拳:“岐王。”
岐王轻轻啜了一口香茗,道:“找到慕白了吗?”
风凌侧身垂首,阁楼外,一道黑影拖着似是灌铅的双脚缓缓走来,他身着黑衣,几乎与周遭浓重的阴影融为一体,那张苍白的脸仿佛是浮在虚空中。
洛慕白。
他知道自己犯错了,虽然这错从抽象的意义上来讲于岐王而言渺如尘埃。
实质上,岐王真正在乎和痛心的是父子之间的不相容,不理解。
“父王,孩儿知错,认错。”洛慕白伏地而跪。
知错认错不改错。
——因为他始终觉得书斋根本就不该是征战天下的利刃,它应该是教习手中的戒尺,是学子心中的神祇。
——这一点,洛慕白至始至终不会变。
洛慕白不会改错,这点洛天命心中如何不清楚,他没有发怒,依旧安静的品着茗,叹气道:“起身吧。”
“谢父王。”
接着,又是一阵如冰冷墓穴般的沉静开始在忘忧阁中蔓延。
良久。
洛天命柔声道:“慕白,来帮父王理理头发。”
说话间,洛天命将束着的发冠拆下,粗糙的长发散乱的披在厚实的肩上。
洛慕白走到他的身后,刚欲着手整理,他的手却僵滞在了半空,忍着泪道:“父王,你的头发。”
他竟不知道,他父王的头发,如今已是一半白。
洛天命自嘲一笑:“很难看是吗?”
洛慕白忍着泪摇头:“不难看。”
洛天命笑道:“慕白,帮父王揪下些白发。”
洛慕白轻轻点头。
父子间的情感,往往总会在沧桑岁月的见证前而渐渐升温。
而沧桑岁月最好的见证,便是为父者那满头白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