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许多时候,我竟真的已经忘了。
括苍派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陆游大婚当日,我带着娄琴精心准备的贺礼,与李小谦一同来到陆府。
陆府上下,从里之外,一片忙碌的景象。
夜间,陆府摆开流水宴席,款待各路宾客。当所有人坐定之时,陆府的门前白影一晃。竟然是白景行又一次出现了在了我的面前。
“前辈!”陆游喜出望外,疾步向前迎接,“前辈,大驾光临,晚辈感激不尽。”
白景行“嗝”了一声,从腰间接下佩剑,放到陆游手中,说:“这是老夫送你的贺礼!”
陆游一副受宠若惊的慌乱模样,连连推辞,说:“前辈的佩剑,晚辈不敢收。”
白景行笑了笑,说:“这把紫麟剑随我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未离手,今日我便送给你了。”
他分明就是胡说。我想起初见白景行之时,他便因醉酒将随身佩剑掉在了酒馆,因而劫了我的马。
我提醒他:“安吉县,你把剑丢在了酒馆。”
白景行尴尬一笑,说:“不管怎样,这把剑送给你了。”
陆游仍旧不敢接。但白景行却直接将剑扔在了他的怀里,说:“上酒来。”
陆游抱着紫麟剑,又是喜悦,又是惊慌,他引着白景行将他让向上座,命仆人前来倒酒。
仆人抱着肚皮一般大小的酒坛子摇摇晃晃地走到白景行面前,正欲倒酒,却被他一把推开。他只手抓住坛口,满满当当的酒坛子在他手中犹如无物一般,被他倒栽过来。晶莹的酒水向下倾泻。
他如长鲸饮水一般地喝酒,在场的人一阵欢呼。
他落下酒坛,“当”的一声,半坛酒已进腹中。
“好酒!”白景行哈哈大笑。
陆游也笑着,说:“前辈好酒量。”
白景行一摆手,说:“不必管我,你先去照应其他人吧。”
陆游一拱手,说:“那好,前辈且先稍后,稍后晚辈再来敬酒。”
紫麟剑依旧被陆游牢牢地抱在怀里,可以看得出,他对这份贺礼十分珍爱。但我却隐隐约约感觉到白景行有些异样。
一个剑法天下第一的剑客,却将自己的剑送给了别人。
李小谦似乎也有所发觉,他问我:“这老头怎么了?”
我说:“我不知道。”
李小谦说:“他看起来不太对劲。他虽然好酒,却从来没有像这样喝过酒。”
我们说话间,白景行已经剩下的半坛子酒一饮而尽。空坛子被他蹲在地上,发出“嗡嗡”的空响。白景行呼喝着仆人:“再上酒来。”
一坛又一坛。
不一会儿的功夫,五个空荡荡的坛子挤满了白景行脚边的空地。他似乎仍未尽兴,向仆人招手。这时,有人喊道:“闹洞房去了!”
各个桌上的年轻人个个面带喜悦,向着陆游的婚房蜂拥而去。
白景行哈哈大笑:“老夫也去看看。”
李小谦低声骂道:“这个老不羞。这么大岁数了,还喜欢看现场直播。”
等着闹洞房的人群挤满了通向后院的回廊。
白景行一袭白衣,摇摇晃晃,被人群堵在最后面。
他大喊一声:“老夫飞过去!”说罢,他双足点地,飘忽而起,飞上房檐。
“咣啷”一声。
白景行刚刚落在屋檐上,身子一晃,竟然掉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哈哈。”李小谦低声笑道,“装逼未遂。”
我踮起脚尖,目光穿过拥挤地人群。我看见白景行趴在地上,勉力撑起身子,表情痛苦,似乎是要吐。
我说:“他要吐。”
李小谦说:“喝了那么多酒,不吐才怪。”
但白景行没有吐。他腮帮子猛然鼓了起来,却又被他极力地咽了下去。
人群已经通过回廊,热闹的声音渐行渐远。
白景行依旧趴在地上,表情痛苦。
我问他:“你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忽然,表情一滞,眼睛瞪起。随即开始抽搐。
我大惊,叫道:“你怎么了?”
他身子一沉,重重地趴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动弹过。
我看着李小谦,他也看着我,我两人皆是茫然。
李小谦说:“他是不是死了?”
我虽然也有预感,但是我不愿相信。白景行的脸埋在地上,我把他的头侧过来,他依旧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但眼神已然涣散。
白景行真的死了。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还在希望这如那日子在娄琴客栈中他装死一样,忽然间,他说一句话,抬起头来,继续喝酒。
但是。这一次,他却真的再也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