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卫青跟骆余善交手三招。
这家伙功夫不怎么样,胜在力大,每次两剑相碰,都将卫青震得弹开,看来不能跟他在这儿炫耀武力,也没那个时间。
向卫青使个眼色,我抬手一枪,“砰”的一声,声音刺耳凄厉,大家同时一愣。
趁此良机,卫青闪电般转到骆余善身后,手中利剑横上他的颈项。
我开的一枪起到了威吓作用,子弹险险地擦过骆余善的手臂,将对面的窗棂打断一根。
性命攸关,骆余善不敢动,手中的剑也被迫丢掉。
我冷冷地说:“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件武器叫做枪,可以在百步之外取人性命,所以你最好老实点。”
骆余善看了看我手中枪,他的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掉转枪口,冲着窗户又是一枪,另一根窗棂应声而断。这一下,不止骆余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神情俱是大震,然后,我用枪指向骆余善。
卫青撤剑回到我身边。
见识到这武器的威力,骆余善果然不敢妄动,转向骆旺说:“王叔,你真敢犯上作乱?”
我替他回答道:“错,这不叫犯上作乱,这叫顾全大局。”
骆余善瞪着我,眼神恶毒:“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挑唆王叔背叛大王,你居心何在?”
我微微一笑,说:“在下刘丹,是大汉天子特遣闽越的使者,来给你们指一条活路出来。”
骆余善在我的枪口下,显然有些底气不足:“你,竟然是汉朝派来的奸细?你想怎样?”
我声音缓慢,语气却极冷峻地说:“闽越王本是汉朝藩王,未曾经过皇帝就擅自发兵,所以陛下大怒,派兵闽越,定意要诛灭骆郢。今汉军势强,即使你们倚仗闽越地利之便一时得以阻挠,但时间一长必不能敌,到时,灭国大祸就在眼前。如果亲王你肯听我一言,杀了骆郢以罢我朝陛下怒气,进而止息刀兵,保全闽越,岂不两全其美?”
骆余善说道:“你们汉朝人向来诡诈,要我如何信你?”
骆旺拿出刘彻书帛说:“这是大汉天子的书信,亲王请看。”说罢扔了过去。
骆余善接过仔细一读,沉吟着说:“如果汉朝皇帝不守信用又如何?”
我说:“那也好办,如果大汉皇帝真的如亲王所想,是个无信小人,那么亲王就带领闽越军民力战到底,大不了最后退亡海上。”
我舌灿莲花继续游说:“但是,我朝天子绝非无信无义之人,东瓯与南越皆是大汉的属国,一旦有难,汉天子即使路途遥远,也会派兵增援。你以为大汉军队强大的背后靠什么支撑?两个字――――钱,粮。为了属国的利益,汉朝皇帝不惜耗费庞大军费,谁敢说他是言而无信之人?”
骆余善垂首沉思,略有所动。
我接着说:“何况,骆郢刻薄不仁,穷兵黩武,并非明君,为了这样一个人牺牲掉整个闽越,亲王认为值得吗?所谓君不仁,彼可取而代之。杀了骆郢,亲王首功一件,我大汉皇帝必不会亏待于你,将来裂土封王,未尝不能。”
如果刚刚骆余善只是略有所动,现在面对这么好的条件,更是深深被打动了。
其实政治就是这么功利丑恶,一切都在权衡之下,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所有的决策最后都得服从利益的要求,只要利大,哪怕是父母兄弟,都会被权衡掉。
骆余善这样的野心家,怎么会轻易放过也许是一生中唯一一次登上王位的机会?
“好,我答应你们!”他很明智地做出了意料中的决定。
所有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骆旺很高兴,说:“如此闽越有救了。”
说着向众位宗室一使眼色,大家“呼啦”上前,在骆余善跟前屈膝一跪,同声说:“我等愿尊亲王为闽越王!参见闽越王。”
骆余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忙去扶他们:“诸位快快请起,大家还是商议一下,此事……当谨慎筹谋。”
刺杀本身并不困难,骆郢一向信任这个弟弟,绝不会想到犯上作乱,所以极易成功,关键的问题是王宫的三千禁军和城内二万的军队。如何能稳住他们?
骆余善虽军权在握,但在冶城中却只驻有五千亲兵,五千对二万三,一旦真的冲突起来,胜算的机会不大。
我出个主意说:“亲王,刚才你不是说要进宫商议破敌策吗?如今汉朝大军集结在仙霞岭一带,那里驻守的兵力一定不足,不妨向骆郢献计,让他向仙霞岭增派援军,这样,把驻守冶城的二万军队调走,剩下的三千禁军,就不足为虑了。”
骆余善闻言连声说好,当下做好了详尽的布置,骆余善立刻前往王宫。
第二天,城内军队奉旨调往仙霞岭。
当天晚上,我跟卫青化装成骆余善的侍从,随他前往王宫。
闽越王宫自然比不得未央宫的壮阔豪华,但也是高墙深垒守备严密。
这个夜晚,天空充满着阴霾,骆余善的五千人马在浓浓的黑暗掩护下,悄悄逼近王宫。
暗夜的王宫灯光昏蒙,随同骆余善昴然经过禁军守护的长廊,穿过几道宫门,看见前方大殿中一片通明。
我们三个佩刀而入。
大殿上正中坐着满面怒容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闽越王骆郢,还以为他是个怎样穷凶极恶的家伙,竟然不过是个超瘦“丑猴王”。
殿内还有三四位文臣武将,有的面带愁容,有的眼含惊恐,显然刚刚君臣们不知为了什么事争执过。
看见我们进来,骆郢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喜,立刻走下王座说:“王弟?你来得正好,刚刚有军情急报,近日汉朝另一支军队已经出了江西,向着梅岭方向而来,再加上西南的百越王赵胡,现在我们三面受敌,情势大大不妙。”
骆余善迎着他的王兄边走边说:“那我们就来商议一个对敌的办法吧。”
两兄弟相对走向彼此,谁的脚步都不曾迟疑,忽然寒光在明亮的灯火下闪过一道如同彩虹般的光影,接着血柱如箭向上喷注而出。
骆郢的头滚落在地上。
我闭上了眼睛,一股呕吐的感觉在胃里翻搅。
怎么也想不到骆余善下手会这么狠毒、干脆,毫不犹豫。
事故突如其来,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最快反应过来的是殿内唯一的武将,他大叫一声:“来人!”
卫青手起刀落,武将应声倒地。
几乎是眨眼的瞬间,一道身影飞快地向殿外窜去,骆余善叫道:“捉住刘子驹。”
殿外呼啦涌上来的人,全都是骆余善的亲兵,被拦住去路的中年人仓皇后退,口中胡乱地叫道:“你们,你们犯上作乱,你们竟敢弑君犯上。”
骆余善怒喝道:“当初若不是你教唆大王,我闽越国何至落到今天的境地。你才是真正的犯上。”
说着上前又是一刀,这位昔日的吴王太子被立毙刀下。
大殿上倒着三具尸体,血流一地。
骆余善脸色铁青神情狰狞,大声道:“大王遇刺身亡,立刻颁布诏书,捉拿凶手,全国举丧!”
我看着骆余善,真的很想吐。
而且第一次,心里竟然动了杀机。
骆郢死了,一切尘埃落定!
骆余善遣使将骆郢的首级献给大行令王恢,之后朝廷派来使者,接受闽越的再次自请为藩国的呈告书,同时颁布大汉皇帝诏书,封骆余善为东越王。
在一个飘着雨的早晨,我跟卫青起程返京。
来时身负重任紧赶慢赶,回去就轻松多了,不用披星戴月,不用日夜兼程。而且我的心情十分恶劣,常常走走停停,赏月看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那么快回去面对皇帝,面对朝廷,面对政治!
住客栈的时候,透过窗棂,看见外面的弯弯的半轮明月,忽然想到,现在已经是近十月,建元六年的八月中秋,竟然就在刀光剑影、阴谋暗算、血腥杀戮中渡过,而在那时,我一次也没有想起关于这个中秋要回家的事。
我开始害怕……
我怕自己最终会习惯于这样的生活,我怕自己最终会抛弃回家的信念,我怕自己最终会同化在罪恶和黑暗中,我更怕……
我更怕终有一天,我会忘记你!
萧剑!
就是带着这样的厌倦、惧怕、苦闷的心情,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跟卫青晃回了长安城。
跳下马车,正午的阳光照射在我身上,晃得我眼晕,手搭凉棚,抬头看了看高耸古朴的城墙,只听身边的卫青感叹道:“此次回来,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就在这时,我听见一声奇怪的轻响,很细微,几乎察觉不到的……引弓扣弦的声音。
几乎在刀光石火之间,我本能地一把推开卫青,接着便清晰地感觉到利刃穿透坚硬的胸骨,深深嵌入心脏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