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氏从凤栖阁回到住所。
她原本住在西园的一所偏殿内,只是一个负责洒扫的宫人。
一日暮后,殷帝忽然来到西园,那时她正跪在地上,认真地擦着地砖。趁着监管的嬷嬷不在,好姐妹翠儿便偷着睡觉去了。
“偷懒偷懒……整天就知道偷懒,就我活该是劳累命!”
心里正抱怨着,眼底下却出现了一双千层龙纹皂底靴,上官氏疑惑地抬起头来,登时便唬了一跳。
“啊……皇上吉祥!”
地上人的声音,因这突来的紧张,显得有些魂不附体,殷帝轻笑了一下。
“你起来。”
那身穿龙袍的人,忽然伸出手来,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
“奴婢……奴婢……”
她的手上,还延留着擦地的污水。
“来。”
第二声降下后,上官氏颤巍巍地,将手在身上胡乱擦了一通,尔后搭上了他,尊贵玉色,温暖有力,柔和无比,犹如身在云端,让她的头脑一阵晕眩。
他没有问她的姓名,亦不曾介意她的出身。
次日清早,服侍好皇上穿衣后,眼前儒雅又壮阔的男子,却迈着大步急速地离开,不带一丝的留念。
“皇上……奴婢……”
上官氏跪在天子的身后,奢望着自己的未来,面对这将要走的男人,欲言又止。
“便封……彩女吧!派个宫人伺候着。”
来伺候她的人,便是翠儿。
因为在这所殿内,粗使的宫人,只有她们两个人。
即时,上官氏欣喜若狂,以为从此能够扶摇直上,登峰造极,甚至幻想过,能够取及妃位……可从那以后,她却再也没能见到殷帝,直到有一个人找到了她。
那人在宫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听着,按本宫说的去做,便可助你夺得妃位,否则……你将一辈子老死冷宫,过着活死人的日子!”
**与恐惧交织,上官氏怕了。
那个人的要求,便是让皇后难产而死,皇权论道,舍母留子。
“翠儿……”
见屋内没人,上官氏朝着门口的方向,低沉着嗓子,轻轻叫了一声。
话音刚出,她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警惕地朝四周打望,随即闭上了嘴巴。
“吁……”
她轻轻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死丫头!跑哪儿去了?”
嘴里嘟嘟囔囔着,上官氏却苦苦寻匿着,在这房间里头,何处能够藏身?
西园外。
宫墙底下,一个身穿鸦青色襦裙的女子,正沾沾自喜地走过。
这女子走来的方向,是辰阳宫。她的脚步慢慢悠悠,有些心不在焉,嘴角抿着笑意,却又极其刻意地掩饰着,仿佛一个藏春的大姑娘。
就在方才,辰阳宫里的姑姑,还特地“关照”了自己。
被夏公公派去伺候上官氏,翠儿本就不满。
曾经的好姐妹,忽然变成了主仆。
“我呸!”
“同样都是奴婢,凭什么你就能被宠幸,当了主子,我就活该去伺候人?”
“还不是仗着那股子狐媚劲儿!”
“若是哪天,我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自从上官是出门儿后,翠儿便一直喋喋不休。
偌大的园子,荒寂得很,平日里人迹罕至。她越说越起劲儿,更加愤愤不平,心中没顾忌,声音也越来越大。
房门外,有人在缓缓地走近……
“谁?”
听得敲门声,翠儿当即噤了声,神情变得十分地警惕。
敲门声接二连三,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你……你不说,我就不开门,这里可是皇宫……”
“是我!”
门外人的声音,听起来苍老又坚硬,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
略微犹疑后,翠儿赶紧将门打开……面前的这个人,她当然认得,这可是辰阳宫的大红人!蓦地对上那双凌厉的眸子,她心虚了。
“拜见姑……”
“嘘……进去说!”
屋内嘁嘁喳喳,几个时辰后,翠儿便按照这姑姑的吩咐,一个人暗暗地去了辰阳宫。
此刻,她嘴角得笑意更深。
“很快……这个位置,就是我的了!”
一想到这个,她的脸上就绽开了花儿,走路带风,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夜幕降临。
上官氏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神经万分紧张,她趴在床脚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匕首,紧紧地握在手中,时刻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一阵狂风刮过,她的眼神一跳,神情立即紧张不已。
躲床板儿下,呼吸急促,瑟瑟发抖。
“翠儿怎么还不回来……”
廊道上,门口处,始终寂静无声。
今早出门前,她亲手将那信交给了翠儿,叮嘱她,一定要交到辰阳宫主子的手上。从时辰算来,午时过后,就应当回来了。
“莫不是……”
想到这里,她的背脊一阵发凉。
一时间,仿佛翠儿已经变成了冤魂,正萦绕在周围。
“翠儿……翠儿……不是我害死你的,你要索命,也别来找我,我们这么多年的好姐妹……”
上官氏正念叨着,便听见有声音……
有人地,从廊边上走过!
刹那间,她浑身汗毛倒竖,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手脚冰凉,完全不听使唤,整个身子哆哆嗦嗦,不住往里头蜷缩。
房间的门处,露出了一丝缝隙。
她能够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格格地打颤。
随着一声的缓慢“吱呀”,仿佛有人走了进来……形同鬼魅,让人浑身战栗,她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脸,强制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依旧哆嗦不止。
“主子……主子……”
房间内漆黑一片,无人应答。
翠儿亦打了个寒噤。
“主子……”
这次,她提高了声音,清晰可闻。
听得是翠儿,那床底下的人,才从惊惧之中,逐渐地清醒过来,她对着门口的方向,幽幽道:
“翠儿,你快进来,关上门。”
眼前一片黑暗。
只听得吱呀一声,门被完全地推开了,廊上的光亮照射进来,祛除过一丝恐惧。
“主子,房间里太黑,奴婢去拿盏灯来。”
那声音听起来,极尽温和,给了上官氏莫大的慰藉。
半晌后,翠儿再次返回。
“噗……”
一团细弱的光,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上官氏松了一口气,从床底下缓缓爬出来,揉揉酸痛的膝盖与胳膊,灰头土脸,恍恍惚惚。
“怎么样?将信交给娘娘了?”
翠儿举起茶盏,猛灌了一通水,眼神中闪烁不定,却故作镇静。
“见到了……娘娘说让主子放心,答应会帮咱们,我怕您担心,得了信儿,赶着就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
空气蓦然发冷。
翠儿举起杯盏,又“”地吞了一口凉茶。
“奴婢怕坏事儿,便一直在外等着,这不到天黑,才有幸得了机会……哎呀,主子您放心,娘娘一诺千金,必然不会丢下咱们,奴婢还等着您高升后,好好儿地伺候您呢!”
“原来如此……”
“那娘娘……到底是如何说的?”
底下人笑了笑,神情变得十分的憨态。
“娘娘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若小主真有心,她亦不能见死不救。只要主子拿出诚意,她定然助小主度过劫难。”
“诚意……”
上官氏急急地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可曾有说明,这“诚意”到底指什么?”
翠儿略微沉吟,眉心微皱,惶惑地摇了摇头。
“奴婢愚钝,也并不知,姑姑只交代说……您明白。”
面前人若有所思,良久后,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上官氏长吁了一口气。
“这就好……这就好……”
她一把握住了翠儿的手,兴许是天儿太热,那手心儿里,有浓重的汗渍。
“真是多亏你,也不枉咱们多年的……”
“主子!奴婢……”
翠儿猛然打断了她的话,五官扭成一团,身下扭扭捏捏,夹得邦紧。
“怎么?”
“奴婢内急……”
说完,她便趁着这借口,脚底像是抹了油,飞也似地逃出了门去。看着她的背影,上官氏总隐隐觉得,仿佛那里不对劲儿。
夜风习习,园子里的草木森森,高低起伏,看得人心头发毛。
幽幽灯豆下,上官氏的眼神一转,计上心来。
“今晚你别在廊上歇,便睡我的床榻吧!”
话刚落音,她当即动作起来,亲自打开箱箧,拿出一件半旧的月白色锦缎中衣,放到了翠儿的手中,语气不容置喙。
“你快换上!”
“主子……这……”
明知对方阴鸷,想要自己做替死鬼,翠儿犹豫不动,心中愤懑万分,极其不情愿,脸上却仍旧温笑着。
她只盼着,能早日解忧,从此离了眼前这人!
“叫你换你就换,嗦什么!”
“……是。”
翠儿将衣裳穿好,像一只温顺的木偶般,乖乖地爬上床榻,而反观对方,却换上了自己的衣裳,抱着衾枕,暗暗躲到了隐蔽的墙角处。
“贱人……这样儿害人,有你的好!”
翠儿在心底暗暗咒骂,翻过身朝里,假寐地睡去。
二人各自心怀鬼胎,一夜无眠。
次日,晨光高照。
上官氏醒来,揉开惺忪的睡眼,见床榻上空空如也,顿时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