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阵子,皇后的气性逐渐平缓下来。
看向底下的女人,她冷冷道:
“你抬起头来。”
那张脸,慢慢地抬了起来,不知是悔恨还是惧怕,已经泪流满面。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既然知道有今日的祸事,当初又何必要害他人?当初的你,何其阴险狠毒,甚至连我肚中的孩子,也想一起拿掉,是不是?”
说到后面半句,宝座上人激越起来。
“娘娘饶命……”
上官氏双眸紧闭,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口中已经泣不成声。
“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娘娘要怎样责罚都可以,但还请……还请娘娘留下臣妾一条贱命吧!就当是……留下一条狗来使唤……”
“呸!”
“本宫要的是忠奴,像你这般墙头草,只知害人不知救人,对于阖宫上下,都是毒瘤!”
每每看到她的脸,她都会想起沧海阁的死人。
那人毁了她的爱情,毁了她的第一个孩子,还差点毁了她的一切。
“娘娘,您大人大量,放过嫔妾吧!”
皇后厌恶地闭上了眼。
“你这话说得蹊跷,本宫向来对和善六宫,以“仁德”晓誉天下,又何来放过之说?你是皇上的妃嫔,本宫对你并未苛待,你可别诬赖本宫。”
想到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上官氏却是惊恐。
那绿豆汤,明明就是御膳房送来的……
而御膳房的总管,曾经在栖阁当差,这一切,都和凤座上的人脱不了干系!
她一心咬定了皇后,只认为是推脱之词,不肯原谅自己,将牙关一咬,举起额头,又狠命地“咚咚咚”砸下,鲜血顿时流下。
“娘娘,臣妾真的知错了!”
“并非臣妾有意要害您,只是太后所逼,臣妾不得不做,那日臣妾来拜见,离开时,在宫墙角落处,有心说起娘娘父兄之事,还差点害得娘娘难产,臣妾知错了……臣妾真的不是有意的……”
“大胆!”
皇后惊得花容失色,怒气冲冲,直直走下凤座,朝着上官氏的脸上,一掌掴了上去。
“贱人!胆敢污蔑太后!”
“明月!去请皇上来,让他亲自发落这个大逆不道的贱人!”
明月已经听得愣了神儿,震惊地看着自家主子,不敢动作,扶着那掌心时,更是一片的冰凉。
“娘娘,别被她骗了。”
“太后素来看顾您,更看重小皇子,曾经下旨封宫,好让娘娘能够全心全意地保胎,在临盆的关键时刻,又如何能做出这种事?可见这人在说谎!”
“你们……不信?”
“嫔妾所言句句属实,况且如今,嫔妾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实在没有理由再欺瞒娘娘!”
刹那间,皇后眼中的愤怒,都化为了冷冽。
“还不快去!”
“是……是……”
“不……”
明月正抬腿要走,双腿却一滞,被上官氏牢牢地抱住了。
“别去……求求你了,别去……”
情急之下,地上的女人伸出手指,放在口中狠狠划过,登时鲜血直流。
她语气铿然,指天发誓道:
“嫔妾今日所言,若有半句虚言,就天诛地灭,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全家不得好死,生男辈辈为奴,生女代代为娼!
那冷冽越加深彻,如同十八层冰寒。
“你回去吧。”
“今日你所说的话,本宫全当做不知道。”
上官氏停止了哭泣,看着面前的人,满脸的不可置信,一刹那间,她愤懑四溢,抬头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道:
“所以,就算嫔妾如此低声下气,你仍旧不肯放过我?”
“放过?”
皇后眯了双眼,蔑视地瞪着地上的人。
“本宫生死攸关之时,你又何曾放过我?”
“呵呵……”
上官氏将身子直挺,面色冷毅,大有豁出去的姿态,厉声道:
“这道心头坎儿,若娘娘实在过不去,那臣妾今日便……碰死在这殿内,就当是还了娘娘的血!”
她越激动,面前的人却越平静。
看向那双眸子时,已然面无表情。
“你不用威胁本宫,本宫做过的事,不会抵赖;没有做过的事情,亦不会承认。本宫想除掉你,简直轻而易举,何必再掩饰?好好儿想想吧……最想要你死的人,到底是谁?”
上官氏听完,刚毅的脸庞上,瞬间面如死灰。
“多谢……”
像是被抽干了空气,她直直地往后摊跪着,浑身再也无力,不再央求,甚至不再多说一个字,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来,膝盖因跪得太久,还打了两个趔趄,绝望地朝殿外走去。
“娘娘?”
明月妄图上前追寻,却被主子阻止了。
“莫追,见她今日的种种行为,便已经是无路可走,本宫犯不着去这趟浑水。”
“娘娘误会,这种害人精,奴婢才不要保她!只是她若想不通,死在了咱们的宫门外,怕会为咱们凤栖阁招来祸患。”
“你且放心,自私狠毒的人,最爱惜自个儿的命。”
身边人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是。”
“明月,本宫累了,你扶我去休息吧。”
说完,皇后兀自站起来,只觉得头脑一晕,身形晃动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娘您小心。”
“……本宫一直以为……是宋太妃……”
说这句话时,她的脸色苍白,眼中含着泪。
“主子,还记得明月给您说过,咱们在宫中,没有亲人。”
“你……你早就有所察觉,是不是?”
看着面前的明月,皇后怔怔地,十分难言。
明月颔首不语。
“呵呵……”
“她到底为何要害我?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为了殷氏的宏图霸业,我郑氏一族,流血牺牲了多少男儿?父兄已故,小弟年幼,本宫一向顺和,言行从未逾矩……”
想到后面,皇后越发地痛楚。
她紧紧地捏住了胸口,只觉得此刻的感觉,犹如万箭穿心。
明月默默垂首,只后悔自己太过造次
“娘娘宽心,奴婢虽有所察觉,但单从这件事上说,也还不一定,那上官氏一人的话,实在不足信,咱们不要自乱阵脚,要细细查明才是。”
一番温言缓语后,她犹自喋喋安慰。
“是了。我想睡一会儿。”
面前人目光空洞,说话十分地无力。
“是……娘娘放心安寝,奴婢就在殿外守候,娘娘若醒来,叫人便是。”
“你去吧。”
放好了帘帷,明月轻叹一声,默默地朝殿外走去。刚出殿门口,便遇着小太子的乳娘来请安。
“娘娘已经安寝,可有事?”
那婆子唯唯诺诺,后退了几步,神色有些拘谨。
“回姑娘的话,无事。”
“只是……”
“嗯?”
“只是,奴婢的家中遭遇变故,父亲仙逝,所以想来请求娘娘,恩准奴婢出宫一趟。”
婆子说话时,兴许是紧张,始终低着头。
明月冷冷地扫过了她一眼。
“既然是家中变故,那便去吧,娘娘向来体恤下人……”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三十两银子。
“这是赏给你的。”
那婆子接过银子后,弓身道谢不迭,转身往下人门房边儿走去。
“明山,叫个可靠的人,跟着她!”
“明雁,以后所有人拿来的东西,凡是接触到小太子的,都必须细细检查一遍,不能松懈半分。”
两人都不明所以。
“明月姐姐,发生了何事?”
她遂把方才殿内发生的事情,捡那重要的话,言简意赅地讲了一回,两人都唬了一跳,明雁吓得不敢说话,而明山一向胆大心细,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就说……”
明雁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打颤。
“那咱们如今的处境,岂不是又要艰难许多?”
明山凛然道:“我当初自愿净身,特来侍奉娘娘,就想过会有这些腌事,如今也只拼得个不怕!”
“嘘……”
明月左右看了一眼,小声嘱咐道:
“先别声张,咱们小心就好,好生瞧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