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北走(2 / 2)

凤舞九歌人 巴豆ing 2827 字 2022-08-02

众人纷纷扰扰,秦姝儿却充耳不闻。

当然,这些话她自然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日的王府,无人不欢腾,无处不喜悦,仿佛人人都绽开了脸,笑开了花儿,他们似乎……很喜欢自己。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出身。

心底忽然一紧……但此事在府内,应当无人知晓,想到这里,那忧虑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笑容。

新娘送入洞房后,四周安静下来。

丫鬟小厮们都得了丰厚的赏钱,知道王爷素来不喜繁俗,因此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四个老嬷嬷守在婚房的门口。

房中无比寂静。

“有……有人吗?”

或是因为小心,她的声音十分微弱,以至于屋外的人充耳不闻。

悄悄地揭了盖头,举起一双美目四下打探。

这是王爷的卧房。

纵使相处了多年,她却从来没有进过他的卧房,她原本以为,此生都没有这个机会。

房内的装饰焕然一新。珠翠古玩、金樽玉碟、绫罗绸缎等琳琅满目,摆放相称和宜,颇费心力。

床头两侧的花几上,有两对天青色冰纹花盆,里头放了盛潋着朵朵蓬勃绽放的并蒂莲,开花的样子,像极了她此刻的容颜,容光焕发,光彩耀人。

褚九走出花帘。

秦姝儿走出紫徽阁后,她只静静地跟在后面。

前院言笑晏晏,宾客推杯换盏,不胜欢喜,她朝着人群中望去,一抹簇红的身影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轻叹一声,略微踟蹰,褚九反身折回来,从袖中掏出信件,递给了门廊下的小厮。

这人她认得,是王爷的心腹。

“过了今日,请将这封信,亲手交到夫人的手上。”

“这是赏银。”

她从红袖之中,掏出了一小包金叶子。

那奴才道谢不跌,细细地将信揣入了胸口。

“姑娘放心,奴才必定办妥。”

“还有……告诉他,珍惜眼前人……”

“是。”

洞房花烛外,雁过无痕。

外头喧阗了一整天,行至戌时末、亥时初的时辰,南安王才带着一身酒气,趔趄着步子,从前院缓缓归来。

门外的婆子纷纷行礼。

“王爷。”

“好了,你们下去吧,辛苦一整天,难为你们,自行去领赏!”

“是!”

诸人喜不自禁,纷纷低着头,满脸抿着笑走了。

走过吹垂花门外,几个丫头跑上来,跟着嬷嬷小声地央求。

“嬷嬷,这可是咱们王爷的第一个夫人,这新婚当夜到底是个什么情景,嬷嬷你给我们讲讲……”

那老嬷嬷坏笑着淬了她一口,假意笑骂道:

“你们这些小蹄子,才多大,就问起新房之内的事情来了?一天正经的不学,看来是要配个小厮把你嫁出去!”

“哎呀嬷嬷!你最好了,就讲一讲嘛!”

“咳!你们年纪还小,太早懂得这些什捞子,便要日日心绪不宁,也可怜咱们这些做奴婢的,没个娘亲在身边,自然没有得教导,到时候你若是寻了如意郎君,我再说与你听也不迟。”

那丫头见心愿落空,只噘嘴道:“嬷嬷小气。”

“臭丫头,你懂什么?这样的事情,夫妻二人情投意合才好,若是郎有情妾无意,抑或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也算不得。”

声音渐渐远去,园内又是空寂一片。

随着“吱呀”一声,门插唆响,房中响起了人的脚步声,殷墨的脚步极轻,仿佛悠闲踱步的模样。

远远地,秦姝儿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心头陡然万分慌张!

她将双手交在腰肢前,坐得笔直端正,看似盈盈动人,石榴色绫罗水袖下,莹白的皓腕露出了一半。

醉意来潮,殷墨的双颊绯红,朝着那喜床走近了些,愣愣盯着新娘,怔忡半晌后,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去,伸手拿起案桌上的玉如意,缓缓地挑起了眼前鸳鸯戏水的红盖头。

“姝儿……”

“嗯?”

“王爷……”

新娘子朱颜玉色,螓首蛾眉,欲说还休,在龙凤台烛光跳曳的映照下,比平时更加的娇媚。

殷墨呆呆呆地看着面前人,迟迟未动。

秦姝儿抿嘴一笑,亲自站起身来,取过一只金镶玉的龙凤双耳合体樽杯,持壶斟酒,捧到了殷墨的面前,将其中一头递过去,娇怯地柔声道:

“请王爷共饮合卺。”

他接过酒,抬起手来,扬头一饮而尽。

饮过此酒,秦姝儿盈盈下拜,目光灿然。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王爷,此作《长命女》,臣妾此刻之心,当如词主无虞。”

“唔。”

殷墨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亦郑重道:

“姝儿的心意,殷墨明了,我三生有幸,才得机会消受如此等佳人!”

说着,他轻轻抬起她的脸颊,滚烫的唇瓣便吻了上去……

床上的金钩撞击在柱架上,叮当作响,案上的龙凤红烛泣泪汪汪,窗外的月光清辉皎洁。

南安王府内,海棠花枝上的‘’字、青玉灯的颜色晕红,四处朦朦胧胧,呈现出一片的热闹繁华景象。

第三日清晨。

秦姝儿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申时。

她方才做了一个噩梦,回过神来,立即伸手往鸳鸯枕中探去,却空空如也!兀自心惊,顾不上自身的不适,翻身坐起来,将枕芯翻了个遍,仍旧一无所获!

“来人!”

外头进来个丫鬟,脆声道:“夫人有何吩咐?”

“王爷呢?”

“回夫人的话,王爷一大早便出了门,临走前叫夫人好生安歇,不能吵闹夫人睡觉。”

“几时出的门?”

“约莫卯时初,奴婢正要起床收拾园子,恰好撞见小六子备马出门,见奴婢是夫人房里的丫头,便嘱咐了这两句。”

“备马?你说王爷是骑了马走的?”

“正是。”

秦姝儿的心里更家加一紧,也不顾此刻香肩外露,衣衫不整,愣着眼珠子,直直地便要下榻去。

“快!备轿!”

因为太过急迫,她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不料那丫鬟却一股脑儿地跪下,急急道:“夫人饶恕,王爷临走前,特地吩咐奴婢好生照顾,不得让夫人出府劳累!”

“备轿……”

她简单拾掇好衣裳,趔趄扑着便要出门。

见主子执拗,众人纷纷劝阻,乌压压地跪了一片。

“这是王爷的命令,即便是夫人,也不可违逆……”

秦姝儿看向说话的人,穿着一身浅红色装束,只有中人之姿,随即便将眼神转过去,不再留意。

傍晚时分,下起了一场大雨。

噼里啪啦的,刚开始还只是豆大的雨点,没一会儿便成了瓢泼大雨,淅淅沥沥,哗哗啦啦,冲刷着大地上所有的躁动与炎热,空气中氤氲着一股尘土的气息。

秦姝儿瘫坐在浴桶内。

液体的温度逐渐浸漫全身,只露出一张清水芙蓉面、一字白皙的香肩,花瓣的香气袭上鼻头,掩盖了空气中原本的泥土气息。

她盯着窗棂外的大雨发呆,一动也不动。

“她既选择远走,你又何必追?”

“我原是给了她机会,是她自己不要,你又何必强人所难,让我伤心?王爷……我这番情意难道还不及她么?……”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猛然全身没入水中,激起水面的一阵荡漾。

那颗水下的心,好痛……

屋外大雨不止,伴随着晚间轰隆隆的雷声,秦姝儿褪去衣衫,浑身颤抖着、将自己裹在了鸳鸯红被内,戌亥时分醒一次,丑时再醒一回……

如此这般,至破晓,整夜断断续续,噩梦不断,十分难眠。

等她惊醒时,枕边依旧空空如也。

一颗心,仿佛跌入了无尽的深渊……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大迎红枕上,一颗……两颗……最终将迎枕的左右两端,全都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