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桐儿记住了。”
她点点头,说话的模样,异常的乖巧可人。
待女子去了隔壁后,那个方才哭泣的女孩,伸出弱小的手脚,从墙角处悄悄地趴在窗棂边上。
从木屏后走出一个男人来。
“谢应天!”
房檐上的人几乎脱口而出。
自己认得,这就是身为隐卫的母亲,一直在谢府要监视的人。
女子立即迎了上去,身子婀娜,袅袅娉婷,更带着几分妖娆的狐媚劲儿。
窗棂另一头的人瞪大了眼睛,看见男子时,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脚下踏空,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老爷……”
娇媚的声音响起,分外地摄人心魄。
谢应天踱着步子缓缓走近,却始终深沉阴翳着脸,口中一言不发。
“老爷……您不爱……”
“啪!”
女子话音未出,便被男子反手一巴掌,当即摔倒在了地上。
“老爷……我……我做错了什么?”
地上的人捂着脸,声音中带着柔媚的哭腔。
“贱人!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为了一个奴才背叛我……贱人……说!你生下的那个孽女,是不是奴才的贱种?!”
空气霎时安静,只闻见拳头击打在肉上的闷声。
天色更加暗下来,房中开始呈现出混沌的漆黑,可在那漆黑中,却晃动着缕缕白色的影子。
“老爷,我没有!我没有!您怎么就不相信呢?桐儿……她确实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老爷……我真的没有说谎!”
“是那贱奴,他先勾引不成,恼羞成怒,才陷害我的……”
那哭腔,声声哀怜,字字浑圆,带着可怜的祈求。
“老爷,我始终是您的人,您……”
“啪!”
响亮的击打像是炸雷,让人心惊。
女孩趴在窗棂边上,将眼珠子瞪得浑圆,咬住了嘴唇,用小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牙齿“咯咯”颤抖着,重重地咬下,一行浅浅的鲜血顺着下颌流淌。
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落下来。
她站在窗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屋内风雨交加,打骂声、呵斥声、哭求声……全都混杂成一团,让听闻的人不寒而栗。
随之而来的,是良久地沉默与寂静。
……是不是死了?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她能听见女孩的呼吸,沉重而惊惧,男子忽然大笑了两声,像是从十八层炼狱魔鬼传来。
……
“贱人!让你背叛!”
“老爷……我……我没有。”
尽管这声音十分微弱,可也能断定,女子还活着!
下方传来轻微的抽噎声,从这声音中,她能感受到强烈的恐惧与颤抖,和竭力的抑制。
……
一时间,她不知道是悲是喜。
听母亲说,这个女子姓张,七年前被抬入谢府,因生得美貌,十分受谢应天的宠爱。
但后来,府里却传出了此女子与小厮私通的传闻,在此不久后,又传出了她怀孕的消息。
“那她究竟有没有私通?孩子是那个小厮的吗?”
“私通是真,孩子却是家主的骨肉。”
“那家主知道么?”
“当然……否则怎么会留下她呢?”
“那为何……又不认孩子呢?明明知道是自己的骨肉……”
“因为他恨,恨那背叛他的人,连带着,也恨这个孩子。”
“奇怪……”
“奇怪什么?”
“那个小女孩又没做错什么……明明是女人的错呀!”
“……”
许久后,她长大了些,任务依旧是监视谢府。
只不过,这时候母亲已经不在身边,因为更重要的任务要去执行。
约莫半个月过去,有两个丫鬟踏入了这里,接走了这母子两人,她们终于入住了厢房,穿上软滑的绸缎,还有几个小丫头服侍。
一个寒冬的下午,北风呼啸,瑞雪纷飞。
房檐之下,女子正在绣花,女孩站在一旁牵线。
时间转瞬即逝。
她躺在房檐之上,感到十分地无聊,连着打了两个呵欠,正想美美地睡一觉。
“娘,爹爹为什么总是打你?是我们做了错事吗?”
女人抬起头来,眼神起初还有些闪躲,然而很快,愤懑与羞耻使她目光露凶,扬起手来,一巴掌呼在眼前稚嫩的脸上,厉声呵斥道:
“小小年纪知道什么!还不快滚?挺尸去!”
“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为了你,我能挨到如今?去吃那份儿苦!”
女孩捂着脸“呜呜呜”地跑回房内,一个人躺在床上哭了许久。
“是我吗……真的是我吗……”
屋内没有点灯,昏暗不已,很久很久,都无人来理睬安慰小女孩。
霎时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场景,四周的黑暗如同无数个鬼魅,张牙舞爪地袭来。
她打了一个冷噤。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丫头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声音听起来很是轻软。
“小姐,吃饭了。”
“小姐……”
谢桐抬起头来,脸上泪痕犹带。
“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小姐的话,奴婢叫嫣然。”
那是同样稚嫩、有些怯生的脸,女孩的眼中浮现出狠厉与恨意,带着疑惑与覆灭的情绪,她抬起小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啪”的一声掌掴在了嫣然的脸上。
空气中传来响亮的响声。
嫣然模样天真,霎时被打得有些懵怔,两眼直直地看着眼前小主子,流露出恐惧与难以置信。
她捂着生疼的脸,许久后,才默默地流下泪来。
谢桐“呼”地喘了一口气,仿佛打开了倾泻的闸口。
她扬起了得意的笑容,狠狠道:
“不许哭,也不许和任何人说,不然我就打你,罚你不许吃饭,在太阳底下跪碎瓷片!”
小丫头刚来,胆子本来就小,看着面前傲慢的小姐,立马被喝住了。
她睁着被吓呆了的目光,愣愣地点了点头。
“夫人……”
“饭菜都凉了,您快用膳吧。”
从记忆中挣脱出来,谢女环视了一眼四周,脸上的神情如同冰山融化了般。
她感到脸上一阵微痒,用手摸了摸,才发现有泪水流下。
“你们都下去吧,有嫣然伺候便好。”
仿佛间,她像是换了一个人,面色变得和悦起来,忽冷忽热,忽喜忽怒,大家都习以为常,也就没人再多说。
“是。”
耳边响起整齐又细碎的脚步声。
她注意到,那抹绿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你要真是只狐狸,早晚得露出尾巴!她在心里暗暗道。
高蝉咿咿呀呀,屋前一片清凉,廊下树影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