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人说起之时,他也只说应和着说一句,“啊,是她了……”
从此,古井无波,心湖无澜。
第二日,他在清理香料之际,那小宫女又来了,带着食盒,瞧了他一眼,放下食盒,惊吓的像个胆小的兔子一样,又一声不吭地跑着离开。
他揭开食盒,有吃食的香气蹿入鼻尖,而食盒里还放着张巴掌大的小笺,上面字迹娟秀,隐隐带好闻的墨香。
“醉酒伤身,特煲汤一蛊,养身护体。”他轻声念道,嗤笑了声,将食盒盖好,再不理会。
他身上流着花家人的血脉,生来功利寡情,不能给人回应,他自然不会给人半点希望。
他懂,求而不得之苦,他也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姑娘是好姑娘,但却不再适合他。
第三日,小宫女依然准时来此,见着未动的食盒,脸上的失望一闪而逝,他瞧的明白,只当没看见。
却也见了那宫女又放了另一食盒在那处,并将昨日的给提了回去。
他调制完香品,路过食盒之际,脚步走出去,又倒了回来,看着那食盒良久,有轻叹出声,抬起一脚将那食盒踹翻在地。
同样的小笺从从飘落而出,他微低头,就见上面写着,“红枣枸杞,养血温气……”
剩下的话语,他没看完,只从那小笺上面踩踏而过,一如想要踩碎一颗真心实意。
痛了,便自会收手。
第四日,那宫女见着零落食盒,他在香室里,就看她泪水吧啦吧啦的往下掉。
他突然就想起,为什么她就很少哭呢?如若是她……也不会是她,她才不会率先就对男子交出自己的真心,需得看清别人的心后,她才会动作。
不论感情还是买卖,她都吃不得半点亏。
这一次,小宫女将踹翻的食盒收拾好,连带一起带来的,都拿了回去。
他抿唇,就面无表情,手下调香动作流畅熟练,这是红酥娘娘指名要的香品,他不想出差错。
皇宫的日子总是恍若了流水,眨眼之间,呼吸之瞬,半月一月的日子就过去了。
他已经懒得去记自己在香司坊,有多久没出去过了。
这一日,香料用完,坊里也没当值的太监,他不得不出去找采买的太监管事。
外间日头温暖,晒着他手背,他竟觉得少有的舒心,他其实觉得在香司坊老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一生调香为伍,也不算是件难过的事。
办完事,他往回走,就见两嬷嬷拖着个下半身皆是血的宫女往浆洗坊的方向而去。
这种事,在皇宫每日都会上演,你死我活,你争我夺,作为宫女,那也是要有随时赴死的觉悟,他突然就想起那个给他送过吃食的小宫女来。
那般单纯无垢,在这染缸的皇宫之中,早晚得不明不白的被人给算计到死吧。
他摇摇头,将脑子里多余的影子甩掉,才回首,他就看清那奄奄一息的宫女的脸——
不是那小宫女是谁。
“请问,”他拦住两位嬷嬷,眉头一皱,蓦地就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这宫女要作何处理?”
两位嬷嬷是识的他的,知晓不能得罪,便客气的道,“端茶的时候,魂不守舍,烫着了娘娘的玉指,这会娘娘让我等将之丢到浆洗坊那边去,自生自灭而已,明轩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他轻笑一声,“这宫女与我有几面之缘,我那坊里恰好还少个打杂的,不若嬷嬷就将她给我吧,娘娘那里,我稍后去回禀。”
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将人给要了去。
一直到回坊里,找了御医给人瞧伤,他都明不开自己今日这古怪的举动是所谓何。
只是那小宫女醒了,见着他,便哭。
他厌烦,越发觉得为什么这世间女子,就不能多像他心中那女子一般,必要之时,狠厉又决绝,直教人连眼神都移不开。
小宫女在坊里住下了,他也不吩咐她做什么,随她意而已。
日复一日,她到也能帮他打打下手,打扫下香室,碾磨点香粉,他倒也习惯每日喝一碗她煲的汤。
终于,她有一日说,“明轩大人,您帮奴婢重新起个名字吧?”
他不想将心神浪费在这些无趣的事上,便那么随口答道,“沫香。”
小宫女高兴的眉飞色舞,为此得意忘形地洒了他一钵的香花,他不觉生气,沫香却是忍不住哭了。
他不记得自己在皇宫呆了多少年,也不知宫外是何世事繁华,只是有一天,他突然发现沫香已经由一个小宫女长成了大姑娘。
而他,也在渐渐老去。
他便突然的想出宫了,想去瞧瞧那个记挂了这么多年,依然没忘掉的女子过的怎么样了,她的孩子又是长成了什么模样。
几天之后,他出宫了,沫香跟着。
沫香说,“大人,沫香在宫里的时间到了,沫香该回家了。”
回家?
他忘了还有家这么回事。
他没有家,很多年前就没有了家,他的家被心上的女子给毁了,即便他对那个家也没半点感情。
他张嘴愣愣的道,“沫香,我原来早没家了……”
沫香听着听着就又哭了,哭的泣不成声,哭的半点没长劲,她说,“大人,若您不嫌弃,沫香以后就是您家人,沫香一直一直都想做您家人。”
他只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红酥告诉过他,她在小汤山,过的安宁又幸福。
他想去看一眼,远远地看一眼。
他去了小汤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见她膝下有儿女成群,身边有夫君宠爱,她扬起笑,那张容颜一如往昔,但却多了笑容。
“沫香,你知她是谁?”他出神看着,唇边有浅笑。
“沫香不知。”
“她呀,便是我唯一的家人,也是我……”
最爱而不得的人!
还有的话,他没说出来,亦或才到嘴边,就已经随风而散。
终归谁也不知,他也不再想让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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