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不过一年的时间,四贞看着慈宁宫的琉璃瓦,只觉得这皇宫大内,如同冬日里的雪,更加清冷,就连那雕栏玉砌,也看上去格外的寒凉,仿若是碎冰零落,发着清冷的光晕。
走进慈宁宫的东暖阁,她轻吁了一口气,行礼如仪,蹲身半跪在太后的凤榻之下,静静看着榻上那个端庄富丽的美妇人,轻声道:“阿贞给母后请安,母后万寿金安。”
太后眉眼温和,眼角有湿润之意,连声道:“贞丫头快起来吧,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四贞乖巧地起身,先给皇后等人请了安,方才走过去,坐在太后凤榻边的锦杌上,看着太后笑盈盈道:“母后别担心,阿贞出去没受什么苦,您看,哪哪都好好的。”
太后仔细端详了一番,方才点点头道:“就是瘦了些,看你这小脸,都尖了。”
四贞笑嘻嘻地说:“没有瘦,是长了个子,所以显得瘦,母后不用担心的。母后,阿贞这回托您的福,出去可长见识了。云南那边有十八怪,特别可笑,您想都想不到,他们那儿,是背着娃娃才拜堂……”
端顺妃掩着嘴吃惊地说:“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那里的男人喜欢娶带着拖油瓶的女子吗?”
“不是拖油瓶,那个小孩子就是男方的。”四贞摇摇头解释道:“那边少数民族试婚的习俗,只有女方有了小孩才能和男方举行婚礼,可能是因为人口比较少,这样能够保证娶到宜家宜男的女子吧,但外头的人不懂,就传成了背着娃娃才拜堂。”
听她说得有趣,皇后好奇地问道:“那第二怪是什么?”
如今这位皇后博尔济吉特·荣惠,和四贞是同一年生的,比她还要小两个月,尚且不满十四,好在蒙古女子身形高大,看着倒不太显小,只是圆圆的脸上,还有些稚气。
和她的前任皇后,孟古青的明艳比起来,荣惠的相貌只能算端庄大方,好在她的性格不像孟古青那般刚烈,所以尽管入宫以来并不被福临待见,她仍然是一团和气笑咪咪的模样,又因为年龄小,对四贞这样的同龄人,就格外感兴趣。
四贞瞧出来皇后眼里的渴望,就笑着继续说道:“那第二怪就是东边日出西边雨,云南那边是高原,十里不同天,往往这边倾盆大雨,那边还是明晃晃的天,正适合晒被子呢。”
“……第四怪是鸡蛋栓着卖,因为地方偏边,买卖不便,货物通常靠人背马驮,鸡蛋易碎要买卖很不方便,于是机灵的人就把鸡蛋用草裹起来,拴成串,这样既方便又安全。”四贞将云南十八怪一一给诸人道来。
……
“十六怪是娃娃出门男人带,那边的女孩子很有地位的,在家里,都是姑奶奶的天下,还有个摩梭族,实行走婚,就是一个女子,可以有……”四贞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掩着嘴瞧瞧脸色变了又变的太后,悄悄吐了吐舌头道:“那种习俗,在咱们看来,当然是不开化之极,只是摩梭族人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啦。”
太后见四贞自个把话圆了回来,又担心她斥责的话,本来只是说风俗的,倒引起其他人更多的猜想,就没说话,只是轻轻冷哼了一声。
皇后天真的问道:“走婚的话,若是有了孩子怎么办呢?”
暖阁里的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
四贞含含糊糊地说:“若是生下来了小孩,就由生母及其兄弟承担抚养长大。”
皇后这才明白过来,脸红红地啐了一口道:“真是野蛮人,这样的习俗,小孩父亲的身分根本就无从知晓……”
感觉到自己这个话题实在说得不大好,四贞连忙对太后说:“母后,阿贞这回出去,棋艺精进了不少,不如,让阿贞陪您下盘棋?”
“就你那臭棋篓子,还敢说精进?”太后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回头对恪妃等人说:“一会儿下棋,你可不许提醒她。”
除了恪妃,在场的都是满蒙的妃子,对汉人玩的围棋根本没什么心得,自然更不可能提点四贞。
倒是皇后很感兴趣地说:“姑姑如今也爱下围棋,阿贞你空了,可以去陪她玩两盘。”
四贞今天没有见到静妃,心里原本有些奇怪,听了皇后的话,心里就有些了然,静妃是从前的皇后,又是如今皇后的姑姑,若是要过来给太后请安,就得对着皇后行妃嫔之礼,这对于那个性情刚烈的女子而言,确实难了些。
只怕爱下围棋,也是因为深宫里头寂廖,不得已才培养出来的爱好。
她一向喜欢相貌美艳,性子爽直的静妃,当下点头道:“好的,阿贞就照皇后娘娘的吩咐,一会儿去看看静妃娘娘。”
太后叹了口气,摸了摸四贞的头道:“静妃如今病着,又受吃斋念佛,不大喜欢见人,你要是去了,多开解开解她,得空让她出来走走,虽然身子骨不好,但总是一个人闷人屋里,也不是事。”
端顺妃刚说了一句:“依臣妾看,静妃这是心病……”就被太后冷冷一瞥,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