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四贞想起自己在桂林时,与哥哥孔廷训逃出城,哥哥却被俘的情形。
熟悉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过往的那些个片断掠过脑海,四贞觉得心里一阵刺痛,几乎连马缰都拉不住,险些掉下马去。
后面的孙延龄一手紧紧抱住了她,一手捞住了缰绳。
“什么都别想,有我在,你放心。只要有你兄长的消息,咱们一定能够救出他来。”
孙延龄的声音云淡风轻,听着甚是从容,“……你就当在赛马,等我们跑到终场,到了沙河镇……好好歇一歇……说不定这些追杀的人,就是南明余孽,咱们顺藤摸瓜,正好从他们身上,问出你兄长的音讯……”
四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在朦胧夜色里使劲眨了眨眼,孙延龄的声音就飘耳边,随着夜风时高时低,她却陡然觉得安心极了,眼睛眨啊眨的,甚至有了些困意。
说不定,等到了沙河镇,把追杀他们的人抓住几个,就能问出哥哥的消息。
就是眼下,不管怎么样,都得挺住,再难的关也要闯过去,哥哥还等着她去授救。
她不是一向盼着出京,能够真刀实枪的检验下自己的本事嘛,怎么真到了眼前,倒害怕起来?
她不能给父王丢脸。
四贞咬了咬牙,不管怎么样,她可不想自己成为孙延龄的负担。
她再度握紧了缰绳。
骑在马背前面的她,自是看不见后面的孙延龄,说话之际,一张英俊的面孔涨得通红,他的声之所以忽高忽低,是因为他要强忍心潮涌动,调整呼吸,尽量把话说得平稳。
竟然在这样的时候,他想一亲芳泽,实在有点太孟浪了!
好几次,四贞的发丝吹到孙延龄的脸上,痒痒的,麻麻的,他都想不管不顾地朝前面那个人贴过去……
可是,他却尽量挺直身子,既为四贞挡了后头的风,又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就连搂着四贞的那支手,已经紧张的出了汗,却连半点位置也不敢挪动。
他不想四贞误会,他与她同骑一匹马,是为了借机和她亲近。
嗯嗯,虽然,他就是这么想的……
要不然,也不会在下车之前,就暗示富贵安排把那两个侍卫的马牵开。
树林越来越稀,远处的村落也渐渐能够看到灯火,孙延龄轻踢了踢追风的左腹,追风就放慢了速度。
身前搂着的这个人,本该软软香香的,可惜身子却过于僵直,他搂着她的那个手,都能感觉到手指下的僵硬。
她和他共骑一匹马,却好像要跟他隔一条鸿沟出来。
以前他不管带那个女子骑马,对方不是贴紧就是搂紧他,一个个恨不得要跟他长在一起。
他还是第一次感受与人共骑生怕碰到对方。
四贞一路悬着的心,看到密林尽头的微微灯火,才放了下来。
好在,没多久富贵率领的人就追上了他们……
折了三个人,重伤了两个,算上孙延龄,跟他们这边的十个侍卫,除了一个去沙河镇报信的,只余了四个全须全尾的,其中还有两个受了轻伤,一个脚上被火星撩了一下,富贵的肩头被砍了一刀,虽然不是很深,却都需要包扎。
在林带旁的干沟里,等候荣华和沙河镇的人手过来汇合之际,见秦嬷嬷帮伤兵们包扎伤口,四贞白着一张脸在旁边帮忙。
黑暗中还不觉得,这会儿侍卫们的伤口被光一照,血糊糊的,十分狰狞。
四贞只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往上翻涌,她拼命想忍住,再三之后,到底到旁边大吐特吐了一阵,才停下来。
虽然在军营长大,因为每次都在后方,她其实并没有见过什么血淋淋的场面,就连两年多前逃出桂林时,也是在白彦松他们的护卫下,一路狂奔,并没有亲眼见到这样的。
看到秦嬷嬷和画眉又要给伤兵们上药、包扎,又要顾着给她端水、递帕子,四贞有些脸红心虚。
喝了几口水后,她屏了气挨到秦嬷嬷身边帮着递包伤口的布条。
见四贞给秦嬷嬷递布条时,忍不住哆哆嗦嗦的手,神情肃然的孙延龄心头一软。
眼前面容清丽的未婚妻,几天前还锦衣玉食在宫里头娇养着,如今,却要跟着他应对这些……
在孙延龄的心里头,他可没当四贞是什么将门之女,能文能武,在他看来,四贞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年方十四,俏美无双。
这样一个女孩子,实在不适合跟着他到云贵那样的地方去。
真不知道出城时,他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答应带上她。
孙延龄不由放软了声音,轻声安慰道:“没事,他们都只是个小伤,养几天就好了。”
四贞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将手里锦帕递给了秦嬷嬷。
给那两个重伤的侍卫包扎好,她那条披风撕成的布条已经用尽,到富贵包扎伤口时,手头只有她的锦帕可用。
秦嬷嬷虽觉不妥,但事急从权,她的帕子已经给脚受伤的那个包了,富贵这儿,只能用格格的了。
孙延龄却一把将那帕子抢了过去,接过一旁画眉递过来的帕子,塞给了秦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