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这一砸可伤的不轻,需要静养才是,免得以后落下什么病根。
药方子开了两副,府上的小厮才领着大夫走了。
魏云思满脸通红的梗着脖子坐着,陈贺先一脸‘你干的好事’的表情望着她,两人僵持着,谁也没率先说话,菊叶在一旁,都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既然。。。既然大夫已经看过了,你且静养着吧,我。。。我会承担费用的。”魏云思撇陈贺先一眼,见他眯着眼睛看自己,很是不自在,因为本就是自己砸伤了他,此时也不好再凶,便尽量放缓了声调,算是赔礼。
陈贺先把视线挪到一旁的菊叶身上,开口道:“姑娘可否回避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跟公主说。”
魏云思还没开口反对,菊叶赶忙就把头点得像是捣蒜,一溜烟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
而陈贺先这边伺候的下人更是机敏,非常明白主子的心意,不等陈贺先开口,就端了放膏药和纱布的盘子下去了。
院子里搭了个阴凉处,就魏云思和陈贺先在这里,他这会儿没跟她嬉戏打闹,这般沉稳安静躺着的样子,是魏云思没见过的。
陈贺先长得不错,虽然有些瘦弱,却不是那种清秀书生的长相,眉眼间有股子狠劲儿,所以素日里不正经笑起来的时候,像个痞子。
魏云思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陈贺先反倒叫人有些紧张起来。
伤了头,疼是次要的,要紧的是今年的科考就要开始了,这个状态还能不能夜读便成个问题了。
陈贺先叹口气,稍微撑起身子坐起来些:“公主有心仪的男子了么?”
魏云思以为他这般认真的凑过来,是要好生教育批评她砸了他脑袋的事情,照着陈贺先的性子,指不定还得讹上自己一笔,却没想到眼前这张郑重其事的脸靠得这般近,就是为了问这么个无聊的问题?
魏云思抽了抽嘴角,她果然还是高估了陈贺先,被他突然改变的外貌蒙蔽了智慧的双眼:“与你有什么干系?”
陈贺先挑眉:“公主很讨厌我么?”
“那是自然。”魏云思抱手,“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
“那公主为什么讨厌我呢?讨厌我什么呢?”陈贺先偏过头,不知道为什么,惹得魏云思心跳快了两拍,这王八蛋这样慵懒的神情,看上去像勾人的猫,魏云思赶紧挪开了视线。
“你这人不学无术,风流成性,京城里的口碑那么差,还问我为什么讨厌你?你整天大晚上的扰我好梦,还有脸问!”魏云思一提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在凤羽宫的时候,因为母后生性爱清静,中宫威信极高,从来没有发生过大半夜的吵闹事情,更没有嫔妃敢坏了母后的规矩,凤羽宫的夜晚永远是安静又平和的,她多年的好习惯好睡眠可不是白养,自打到了这公主府,跟陈贺先做了邻居,从前的清闲时光是彻底没有了,换成谁不生气?
陈贺先突然笑起来:“原来是这样,那公主的意思便是,若我是尚还可雕的朽木,又能不扰了公主的好梦,公主便不讨厌我了,对么?”
魏云思张了张嘴,不对两个字卡在喉咙里。
陈贺先笑得好看,眯着眼睛的样子完全不像醉醺醺和青楼女子逗乐时候的轻佻模子,反而让人觉得干干净净的,很是清爽。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可。。。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若是陈贺先稍微上进一些,正经一些,好歹也算是个人模狗样的正人君子,不求他能像云木凡那样高中状元,风风光光的得父皇赏识,得皇兄器重,与三姐姐是一对佳偶天成,可能够不辜负了他父亲拿命拨来的好名声,子爵位,至少有所建树,能够发扬家族,或许魏云思真的不会讨厌他。
她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可若是那样,他们两人之间也就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吧。
魏云思说不出话,只好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朽木都尚且比你好些!”
陈贺先哑然失笑,不管怎么看,都觉得魏云思的小表情可爱极了,她成日里因为自己招惹怒气冲冲的,可现下自己好生跟她说话,她也会柔声细语的回应,虽然嫌弃他,说他是翻公主府的小贼,却也没真的扭他送官,说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要挖他眼珠子,却还是给了楼梯让他爬回子爵府去,说他不学无术风流成性,讨厌他扰了清静,却也没真的掀了子爵府的门,大多时候,她也只是跟菊叶发发牢骚,嘴上说着真麻烦,却还是守在这里担心他的伤势。
刀子嘴豆腐心,好笑得紧。
“大夫叮嘱静养,这些天我自然不会出去了,公主也能安生一段时间,放心回去吧。”陈贺先这回没再惹魏云思,盯着她傻笑了一会儿,捂着头躺回去,看来是真的挺晕,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闭上了。
什么意思?让她别来了是吧?
魏云思脸憋得通红,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方才急着要走的也是她,不想跟陈贺先这王八蛋有什么交集的也是她,现在陈贺先保证说会静养不再打扰她了,让她安安心心的回去,心头有些怒意的也是她。
这是怎么了?!魏云思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心里头的那股子憋劲儿也不知道往哪儿使,瞧陈贺先也没劲儿再说话留她跟她打趣儿,魏云思沉默几秒,站起身来,转身前又看了陈贺先一眼,见他脸色很不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快步走远了。
陈贺先眯开眼缝,盯着魏云思走远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得快点好起来才是,不能叫她等得太久了,好消息和惊喜,一定要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现,才会让人铭记。
魏云思从里头出来,叫上菊叶便出了子爵府回了公主府,菊叶往后看一眼,见自家公主看上去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轻声道:“公主,咱们不再多坐会儿了么?小爵爷的伤势没大碍了吧?”
“我瞧他好得很。”魏云思哼一声,随后接着道,“子爵府看病的费用,买补品的费用,都由咱们来出,毕竟是我砸了他,得负责,不能白白欠个情在这里,你亲自去办。”
菊叶应下,魏云思跟陈贺先算得那么清楚,不知道方才小爵爷都说什么了,可看这架势,两人是准备要彻底划清界限回归以前的正常生活了?
这样也好。
免得成日里胆战心惊,惹出事来,安宁公主那边可不是好交代的。
而且,小爵爷这样子,也不一定能入太后娘娘的眼,两个人原本就不该有的交集线重新回到正轨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不过这话菊叶没有说,她一路跟着魏云思回到房间里,见魏云思坐在窗边出神,又快步到小厨房给魏云思端了杯新茶回来。
回来的时候,魏云思又不在屋里了。
菊叶在后院儿的墙边找到了魏云思,她正盯着那棵树看,这树原本是魏云思最喜欢的,以前凤羽宫她住的房间后边就有一棵这样的大树,夏日里庇荫,是魏云思很喜欢的一个去处,所以安顺公主府定下来后魏云思看见这棵树,便嘱咐了谁都不能动。
或许看见这个,能让她想起陪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欢愉时光吧。
菊叶站在远处,没有上前打扰,魏云思走上前,摸了摸那棵树的树干,轻轻拍了拍,她不知道这棵树是谁种的,也不知道在这里多长时间了,只晓得她住进来的时候,这棵树原本是应该砍掉的。
现在好像也是砍掉的时候了,这样的话,不会翻墙的陈贺先,便再也不办法顺着这棵树到公主府来。
其实她不该这么介意的,魏云思知道自己不是三姐姐,从来不会在很多事情上纠结或者多想,但对于陈贺先,魏云思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心思。
她不想跟这浪荡子有什么交集。
却又因为陈贺先方才的话懊恼。
魏云思叹口气,收回手,回过头的时候看见远处的菊叶,菊叶对她笑起来:“公主,茶泡好了。”
“好。”魏云思应下,朝着菊叶那边走过去,“把拜帖找来吧,蹴鞠聚会,还是要操办起来才好。”
最终还是没舍得砍了这树。
办聚会吧,回到自己生活应该有的快乐模样,陈贺先若能遵守承诺不再扰了她的清闲,往后他们两人之间,就算扯平了。
菊叶应下,把收好的拜帖重新抱到房间里来。
魏云思要邀请的人很多,短短的时间里,她总能很好的变成人群的中心,性格好的姑娘,总是能交到不少的朋友。
以前魏云思写帖子的时候总是很高兴的,提笔便停不下来,念叨着名字,很快便写好了,这回却磨磨唧唧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帖子,竟然也写了小半天。
写好之后,魏云思便差菊叶去送,菊叶不太放心,叫了个靠谱的小厮去跑腿,又转返回来守在魏云思身边。
蹴鞠比赛的场地一直都在西郊外,菊叶布置得很好,准时在一周以后举办。
魏云思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陈子爵府的门,陈贺先果然遵守了自己的承诺,这段时间,子爵府安静得像是没人一样,墙头也没再见到那张欠打的脸,魏云思收回视线,忽略掉自己心里面的一点小失落,转身进了马车里。
魏云思的蹴鞠是踢得很好的,上场以后便暂时忘掉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除了蹴鞠,自然还有骑马射箭等,设置的奖品价值不菲,大家都兴致勃勃。
魏云熙自然也是要跟来看的,免得云思玩儿高兴了又忘乎所以,有自己这个姐姐坐镇,云思还晓得收敛些。
只是今天魏云思有些不一样,蹴鞠只踢了半场就去擦汗换衣裳了,老老实实坐到魏云熙身边喝了好几杯茶,随后便沉默的看向热闹的赛场。
魏云熙盯着她:“怎么今日安静许多?”
魏云思垂下眼帘,轻声道:“不知怎么的,跑得有些累了,想歇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