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贺先的不要脸,魏云思是见识了。
他是怎么坦然的把自己这般形容成良家妇男的魏云思很费解。
“夜半三更,翻我公主府的墙,想干什么?!”
陈贺先一脸镇静:“我有东西落在公主府里了,得来找找。”
“正门不走翻后墙,一看便是图谋不轨,再说了,我府上能有你的什么东西?”魏云思乐得直哼哼,她就是个天才,果然把陈贺先这王八蛋算得死死的。
陈贺先眨了眨眼睛,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他压根没有去云月楼找东西,白日里从云月楼出来的时候,他隔着人群老远就看见了对面摊子上坐着的魏云思,不管她怎么变装掩盖,那双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眸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瞧见魏云思的时候,陈贺先就知道这丫头满肚子坏水得跟自己过不去,所以晚膳后回府听小厮说东西没送来的时候,陈贺先就已经知道是被魏云思截胡了。
他没找,府上也没人敢声张,小爵爷性子一向叫人摸不透,他没发话的事儿,府上没人敢提点什么。
原本他是已经睡下了,这东西放在府上,魏云思定然派人守着府里防他,只等他自投罗网,陈贺先悠哉悠哉的躺着,想等着明日去看自己没翻墙过去找东西魏云思的脸色会不会格外精彩。
可还没等睡着,掌灯的丫鬟便进来熄了两盏蜡烛,说外头落雨了。
陈贺先心里一咯噔,翻身坐起来穿上衣服到门口看,果然是下雨了,还是大雨滂沱。
不过。。。魏云思那么精明的人,总不会自己淋着雨在等着抓他的把柄吧?
陈贺先关上门,摇摇头,定是不会的,那丫头鬼精灵一个,怎么会亏了自己?
可坐回窗边,听着窗外的雨声,陈贺先却怎么也躺不下去了。
他还记得魏云思刚出宫入府邸那天。
他在魏云思冗长的马车队伍后边慢慢走。
马车上挂着的粉色灯笼描着安顺二字,帘子一拉开,便蹦下来个欢快的身影。
和旁的姑娘都不一样,她是自己从马车上蹦下来的,还转身去拉她的小丫鬟菊叶,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菊叶,你别踩着裙子!”
陈贺先的目光落在那张不施粉黛却依旧明艳的脸蛋上,久久不能移开。
他是早就听过安顺公主大名的,中宫嫡女,一向无拘无束,在宫里便是出了名的鬼点子公主,陈贺先原本还以为是个不苟言笑又爱捉弄人的冰块。
没想到是一年四季都使人心向往之的太阳。
魏云思爱出门玩儿,在西市改了三件男装,在东市买了五把扇子,成日里带着菊叶丫头在京城里东奔西走,却有个习惯,到了睡觉的点,听不得吵闹声。
所以陈贺先便吵闹起来,那日瞧见挂在墙头上冲自己扔鞋的魏云思时,陈贺先心里是欢愉的,她娇嗔怒骂的样子也很好看,也像太阳,像这京城里少有的几缕可以温暖他的阳光。
皇家、贵族、权臣,个个都恨他平白得来一个爵位,防着他不要他成长为新的势力,这些人就喜欢一成不变的势力交织,一旦有新鲜血液注入,就意味着手上的好处要分一杯羹,就意味着朝堂权利的牌要重洗一遍,他们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千方百计要打压着,尤其是像陈贺先这样的,骤然崛起,却又没有任何人支撑在身后,最好解决。
而虞家是武官,文官的制度和科考选拔,虞家是一概不知道也不能过问的,陈贺先想要入朝为官,就只有考试这一条路可走,可那些贵族权臣,只手遮天,说撂了他的名字就撂了,一点道理都不讲。
他又能靠谁呢?若是习武,虞家还能提拔一二,可他却偏偏是个书生子弟。
科考路困难重重,念学十载无用武之地。
未曾习武报国家,练武场上亦无他的位置。
不能有所建树,不能有所报效,魏离给的爵位,魏子善自然也应承着厚待陈家,可。。。功名不加身,朝堂不入士,空头衔的子爵府也就到他这里为止了。
但陈贺先不服,凭什么这些人一手遮天便要断了他的路?
京城暗涌,就这般的不见天日,不见阳光了吗?
所以流连风花雪月之地,所以浪迹才狼虎豹之所。
他是不学无术的陈小爵爷,他是不入朝堂的陈小爵爷。
那些人只有看见这样自甘堕落的他,才会放过他,才不会像狗一样,紧紧的咬着他!
而接近魏子策,更是陈贺先的自保,有四皇子撑腰,总好过自己一个人苦苦支撑着。
道阻且长,可他已在做万全准备,对这昏暗的皇室贵族失望透顶的时候,他看见了魏云思。
她骂他不学无术,成日浪荡,是个王八蛋。
她骂他风流成性,挥霍钱财,是个暴发户。
陈贺先听一次笑一次,觉得可爱。
也很满意魏云思对他的这般评价,小公主眼里的他,正是他要给世人所展现的模样。
她能看到这样的自己,说明伪装总是成功的。
如今魏子策被罚到军营里面去了,他也成功的引起了二皇子魏子凌的注意,很快了,很快他就能让魏云思知道,他可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在专注这一点上,他比大多数人都厉害多了。
收回思绪,陈贺先还是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把屋里的灯都灭了,随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么大的雨,万一那小傻子真的死脑筋非要自己在雨下等他呢?得去看看,不管她在不在,都要去看看才行。
所以他才那么晚了还搭着梯子顺着树干滑下来。
结果一下来就看见个披散着头发紧贴在脸上的‘女鬼’,吓得半条命都去了,被手抓住的时候,才稍微镇定一点,垂眸便看见了手腕上戴着的那个手镯是魏云思的。
陈贺先张口便还是他‘纨绔小爵爷’的做派,把魏云思形容成疯女人,果不其然那丫头一点就炸,撩开头发瞪圆了眼睛骂他。
陈贺先哑然失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强。。。强抢良家妇男了啊。”
你不抢我,那我可就要抢你了!
魏云思见陈贺先不答自己的话,以为他是默认了不知道怎么狡辩,是以得意的哼哼笑起来:“既然你说不上话来,本公主便当你是来图谋不轨的小贼了,待会儿捆了你去柴房,有你好受的!”
说着,伸手去拽陈贺先的衣领。
拽上后,魏云思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她和陈贺先这个姿势,未免有些太过于暧昧了些。
她手上动作一僵,陈贺先吞了吞口水,率先开了口,伸出根手指,指了指魏云思的衣裳:“那个。。。你被雨淋湿透了。”
魏云思楞了一下,随后低垂下头看了一眼,夏日的衣裳轻薄,凑得这般近,即便是视线昏暗,却也能隐隐看见她里边的浅绿肚兜。
魏云思脸黑了几分,抬头见陈贺先还盯着自己瞧,更是怒火中烧,抓起铁锹就往他脸上砸:“登徒子!往哪儿看!本公主挖了你眼珠子!”
陈贺先护紧脑袋,也管不上那么多了,抱紧了脑袋便朝公主府里蹿,魏云思这架势是要把他杀了祭天,再站在原地挨打他就是个傻子!
两人你前我后的追赶,陈贺先冲到后院儿里去,好死不死,推开门躲进去的那间房,是魏云思的闺房。
魏云思跟着后脚就到,眼见着陈贺先一身狼狈就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把房门给关上了,这下是真想捅了马蜂窝了,陈贺先这方还在想自己往哪儿藏起来,门立马就被掀开,一身湿漉漉的魏云思便进来了。
陈贺先蹲在魏云思的便衣箱子前,正把里边的东西往外搬准备自己躺进去,魏云思额头青筋直跳,反手将门一锁,手上亮晃晃的铁锹便举了起来。
“杀。。。杀人是要偿命的啊!”
陈贺先高举双手以示投降。
魏云思咧嘴阴恻恻的笑起来:“你是自己过来受死,还是等我过去?!”
陈贺先吞了吞口水,慢慢站起身来,往里边挪了挪步子,眼见着魏云思也一步一步靠上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心一横,大喊道:“公主息怒,咱们今日手也拉过了,瞧也瞧过了,我陈贺先不是过河拆桥,看了不负责的人,公主放心!我定然对你负责的!”
魏云思在原地站定,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真的不是一般的欠打。
魏云思抽了抽嘴角,方才还只是吓唬这王八蛋,听了这话,直接握着铁锹便冲上前去,二话不说打在陈贺先身上:“你姑奶奶的房间也是你能进的?!把我衣裳扔在地上,你想干嘛?!还有,谁要你负责了?!你把眼珠子留下来便行了!”
陈贺先握紧砸到身上的铁锹,和魏云思拉扯:“谋杀未来夫君你这是,使不得使不得,我负责!我一定负责!我要是瞎了,你还得伺候我,何必呢!”
魏云思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饶是她再如何的没心没肺,到底也是个姑娘家,被陈贺先这样一口一个看过了便要负责,谋杀未来夫君的话刺激着,脸红得厉害,手上用劲儿更是没了个把握。
魏云思发了狠要打,陈贺先只能顺手惯性的把铁锹往旁边一扯,铁锹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两人之间没了受力点,魏云思手上的力道停不下来,径直便把陈贺先扑到地上去了。
她脑袋磕上陈贺先的牙齿,两人不约而同的捂住自己碰到的地方。
菊叶从外边端着姜汤进来,她看了一眼,魏云思已经不在那墙角蹲着了,看来是小爵爷没来,自家公主已经回来了,是以菊叶径直推开了门:“公主,姜汤熬好了,您趁热喝下去,免得明日受了寒。。。”
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菊叶愣在原地,外头的风呼啦啦的吹,房间里的场景太过震撼,以至于菊叶都忘记了,自己现在应该赶紧上前去把魏云思和陈贺先拉开。
魏云思听见菊叶的声音,一个激灵从陈贺先身上翻下来,也顾不上自己脑袋疼,一个箭步上前把门关上,接过菊叶手中的姜汤放下,就把那小丫头逼到墙角处,撑着手眯着眼睛看她:“你瞧见什么了!”
菊叶吞了吞口水,磕巴道:“公主,小爵爷他。。。他他他怎么会。。。”
怎么会在你的房间啊我的苍天啊,孤男寡女就罢了,两个人还湿得都快把彼此看光了,这要是被太后娘娘,被皇上,被安宁公主知道了,自己这条小命儿就没有了啊!
魏云思瞪大眼睛,咬紧牙齿挤出话来:“我再问一句,你,看见了,什么?!”
菊叶转了转眼珠,瞧了眼已经坐起身来,抬手揉自己门牙的陈小爵爷,小声道:“奴婢啥也没看见!”
说完,还坚定地点了点头,像是要彻底催眠自己。
两人话还没说完,陈贺先就舔着张脸接了话:“小丫头别怕,我赶明儿就去求二皇子引见,求娶你家公主。”
要了命了啊,这陈小爵爷脑子有病吧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是想被公主掐死在府里然后抛尸荒野吗?!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自家公主有多嫌弃他,他自己心里是没那么一丁点的自知之明吗!?
魏云思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陈贺先还犹不自知的咧嘴一笑:“放心放心,小爷我也是要清誉的,今儿的事我定然护着你,不会叫第四个人晓得,你且安心等着就是,我一定会负责的!”
魏云思撸起袖子,心想今天不把他打瘸了他是不晓得自己的厉害,菊叶一把抱住魏云思的大腿嚎:“公主三思啊!这是救过骁勇大将军的陈副将的儿子啊!这要是真闹出事儿来,公主今晚上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到时候公主没了清誉,可就真得嫁了!”
魏云思扯了扯嘴角,被菊叶一番话泼醒,深吸了口气。
不生气,气坏身体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