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年底,魏子善听政已经月余,魏离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心里面是有些着急的。
在这个位置上呕心沥血十几年,好不容易定下了继承人,还是个有能力在最短时间内接受自己所有事务的继承人,魏离预计在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把魏子善教出来,让他能够在朝政上独当一面。
而这么着急的原因,是因为魏离太想和虞澜清两个人单独离宫去各地转转了。
这话说了许多年,终于到了快要实现的时候,虞澜清没着急,魏离自己急的不行。
偏还要装作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自己把自己拧巴成麻花,一股脑的重担就全压在魏子善的身上。
魏子善又是个实诚孩子,得了父皇的期许和信任就拼了命的学,拼了命的干,魏离越是施压他越是干净十足,过了年节至六月中旬的时候,魏子善已经在魏离高强度的教习下迅速成长成了一个干练的东宫太子,就连傅阳和大学士都说现在的魏子善比起年轻时候的魏离也不遑多让。
魏离很满意,非常满意,七月刚到便把魏子善叫到自己面跟前,语重心长的同他交代了自己接下来要离京的计划,暂代他听政的重担,在魏子善毫无心理建设的基础上,瞬间就压了下来。
魏子善目瞪口呆:“父皇,这。。。”
这有些,太过于刺激了吧?
魏离撇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早晚是有那么一天的,你早点适应也是好的,这也是朕对你的一项考验,你定要好生完成才是!”
魏离发了话,魏子善是没有不应承下来的道理的,他笑得比哭难看,这突如其来的信任和考验真是叫人措手不及,果真是父爱如山,这也太沉重了一些。
“今年新科考试,出了朕登基以来最年轻的一个状元郎,当年的傅阳入殿三甲,都已经二十出头的年岁,已是非常不易,今年的云木凡,将将十七的年岁,便高中了状元,前途不可限量,此人朕拨给你用,将来你登基继位,此人必是文官中的栋梁之臣,且朝堂上还有大学士在,虞家也都在京中,江家许家的年轻一辈也都成长起来了,如今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朕出去走走,朝堂交给你们,也好叫朕看看自己教出来的儿子,是不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魏离这话是发自肺腑要说的,当年云木凡在他心里留下了印象,如今五年过去,他有此成就,不枉费当年魏离对他亲眼有加。
魏子善被魏离这番话触动,再应承的时候,语气已然是无比的坚定。
云木凡此人他是晓得的,近来也多有交集,两人算是很合得来,魏云熙那丫头的心思从宫墙里飞出来,没回说到云木凡,眼睛都亮了。
当年云木凡的话她可都还记得,这些年也没哪个人能叫她看上眼,事实也证明,魏云熙的眼光和母后一样好,第一眼就相中的人,都是好样的。
云木凡如今是最年轻的状元郎,京城里说亲的媒人把门槛都踏破了,却没有一个能见着他的,全被拦了回去。
说起这事儿魏云熙就满脸的得意,俨然写满了他敢见旁的姑娘就好好收拾他的模样,好似两人的事情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一般。
如今父皇和母后一走,这丫头还不缠着自己成日往京城里跑,头疼的事情还多得很,魏子善走出乾明殿的时候长叹好几口气,终于体会到身处这个位置要考量太多事情的不容易,父皇十几年如一日的全面处置妥当,实在是了解得越多越让魏子善觉得敬佩。
定了人接自己的班,魏离是一身轻松,舒爽得不行,魏子善一走,头一件事便是叫诏安安排人,明儿一早就把这些折子都送到东宫去!他是一封也不想看了!
诏安憋着笑应下,随后又听魏离吩咐,先别告诉皇后,到民间去瞧瞧,如今的有些来头的商老爷和商太太都流行什么衣饰佩饰和首饰,到尚衣局去寻了皇后的衣裳尺码,多做些民间的衣服回来,鞋子也要一并配套的,此番出去可要不少时间,给虞澜清置办衣服是必不可少的。
吩咐完这个,又把许久没拿出来的大地图在桌子上铺陈展开,指着好几条路线规划,让诏安都记下来,好生去打听打听沿途都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虞澜清这些年在宫中定然是闷坏了,既然要出去玩,就要玩到尽兴!
魏离想着什么吩咐什么,诏安这大半个月啥也没干,就顾着来回奔波了,只觉得自己人都跑瘦了好几圈。
不仅如此,魏离还安排了景胜和绣心同去,两人如今孩子也都大了,怕家中奴仆唬不住,所以一并送去了虞家暂时看管。
一同要跟着出去转悠的,自然还有江湄。
傅阳要在朝堂上帮衬魏子善脱不开身,江湄可不管那么多,晓得皇后娘娘要出行,说什么都是要跟着的。
好在魏离早就想到了,没等傅阳开口便率先说了,有江湄和绣心陪着,月颖也在,虞澜清定然是高兴的。
魏离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满意得有些膨胀,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才神神秘秘的叫人把衣裳全都拿上,随他到凤羽宫去。
虞澜清正在屋里打瞌睡,魏云熙和魏云思出去疯玩儿,有了魏子善就像有了尚方宝剑,没回都叫魏子善亲自来接,虞澜清也不愿意束缚着她们,京城里转悠转悠还是可以的。
所以魏离进来的时候,虞澜清还有些迷糊。
魏离一脸傻笑,在虞澜清旁边坐下后拍了拍手,随后顺手端起虞澜清的茶盏就开始喝,虞澜清看着一波波的宫女太监捧着衣裳鞋子就进来了,桌子上摆满,还放不下,全都站到一旁。
虞澜清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还没睡醒,被魏离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魏离特意安排的。
“皇上,这是。。。”
“朕给你做的新衣裳,快,月颖,扶着皇后进去,一套一套试给朕看!”他把虞澜清的手放到月颖手上,一脸期待的模样,眼冒精光坐回去,就等着看虞澜清把新衣裳穿出来。
虞澜清一脸懵,由着月颖换了一套穿上,又脱下宫鞋,换上玉兰花样式的绣花鞋,头上的首饰也都是搭配着的,虞澜清出来的时候魏离甚是满意的点头:“好看!”
这般走出去,绝对是京城里最靓丽的商太太!
虞澜清稍微反应过来一些,扯了扯裙摆,小声道:“臣妾还想皇上这几天是在教子善呢,谁晓得皇上是在忙这个。”
“这个可是要紧事情。”魏离说得认真,还想叫虞澜清再接着换,被虞澜清抬手拦住了。
她坐回去,盯着这十来件新衣裳,轻声道:“皇上费心了,只是那么多衣裳,臣妾是穿不过来的,咱们就算出去玩儿,也不能大半年的不回来吧?”
“当然不回来了!”魏离狠狠点头,“咱们出去玩儿,就玩儿的尽兴。”说罢,摆摆手叫他们都出去候着,屋里没旁人了,才拉过虞澜清的手,细数家珍一样说起这次出行的路线安排,说到要一同去的人,魏离得意洋洋笑笑:“朕定了江湄和绣心一块儿去,你可开心了吧?”
虞澜清楞了一下,随后果然藏不住笑意,她和绣心还能时不时见见,江湄是真的许多年未看到了,听说生了个男孩儿已经有五岁了,自己都还没有见过,她这些年在傅府闷着,哪儿都不能去,此番能跟她一块儿到外头看看,虞澜清自然是高兴的:“果真?!”
魏离点头,她的开心就是他的开心,往后的每一天,魏离都只想看见她这样舒心的笑脸:“朕说话什么时候骗过你?当然是真的,傅阳留在京城帮衬子善,朕就让江湄跟着一块儿去了,当年说好派任江南也没实现,如今算是稍作弥补吧。”
虞澜清连连点头,也稍微有些期盼起来,魏离为她费了不少的心思,虞澜清自然是感动的,拽着魏离的手道过谢,盯着自己的裙摆,小声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她的脸有些微红,眼里面尽是憧憬,像极了十几年前那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对这个世界还带着好奇和渴望。
魏离喜欢这样的虞澜清,她一辈子困顿,做了一辈子的贤后,从未为自己逾越过规矩半分,可魏离记得,当初她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如果不是为了他。。。
如果不是为了当初一心痴迷着苏瑶瑶,浑然不知自己寻错了人的他,虞澜清不必把自己一同葬在这皇城里。
所以魏离一定要弥补虞澜清,弥补她一生的遗憾,哪怕将来他们都老了,白发苍苍相依偎在一起,说起这事,也有可以回味的记忆,而不是只能想到这四方高高的围墙,多委屈啊。
“只要你想走,咱们随时可以走。”魏离的语气温柔得像是春日里的暖阳,他要守着虞澜清,一如当年虞澜清守了他十年,一如如今虞澜清守了他的江山和子嗣一样。
她是他此生的瑰宝,要呵护在心尖上的。
“就咱们么?云熙和云思要不要也准备一下,臣妾还什么都没准备。。。”她也很激动,有些慌张,说着说着便要起身去张罗,被魏离一把拽回来。
“不要孩子们去!”魏离严肃的开口,他和虞澜清的二人时光,要什么孩子!这么多年守着孩子她还没守够么?!
出了这宫门,他们就不是什么帝后!不要揣着天下苍生的担子!就他们去,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魏离这吃醋的模样是一点没变,见虞澜清张口闭口惦记着江湄她们,惦记着孩子们,心烦,生气,闷闷不乐。
虞澜清一下子反应过来,瞧一眼魏离的脸色,抿嘴笑笑:“是,臣妾高兴糊涂了,忘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既然皇上都安排好了,臣妾自然是跟着皇上便是,有皇上在,臣妾安心得很。”
她都是乖巧,每回都晓得拿话哄他,偏生魏离就吃这一套,就爱听这几句,虞澜清一哄,软软糯糯的笑脸一展开,他就是天大的醋意和生气都散了。
虞澜清换回宫装,让月颖把这些衣裳都好生收起来,既然是魏离的心意,自然全都带上。
魏离在一旁满意的点点头,这样才对,大不了多带一辆马车,专门给她放东西就是了,帝后微服出行,这点排面还是要的。
魏离得到了满足,朝政上的事情也顺利的丢给了魏子善,整个人轻松下来,这几天睡的整觉是十几年都没有过的了,不过即便是能够睡了,如今的身子也睡不了那么久了,顶多比平时多睡一个时辰便会醒,每到这个时候,魏离便不得不感慨一句时光不饶人。
是真的老了。
用过晚膳,魏离陪着虞澜清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这是他亲手搭的,如今已经有些年岁了,前两年刚修整过,今年似乎又有些松动。
虞澜清依偎在魏离肩上,这个秋千是专门让宫中铁匠锻造的,有靠背,再铺上厚实的毛皮,坐上去很软,一点也不会觉得硌人。
虞澜清看着天上的星辰,握紧了魏离的衣袖:“臣妾。。。真的要和皇上一块儿出宫去了么?”
还是有些觉得不真实。
魏离半眯着眼睛,摇摇晃晃的秋千叫人瞌睡,他揽过虞澜清的肩膀,轻声应道:“是,要去了。”
“朕带你,去看大魏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