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莲芝推搡着于冬月先去洗漱,又生拉硬拽地让她坐下给她涂雪花膏,说要给她化妆。
“这小脸最近是嫩了不少。”
能不嫩吗?这段时间她天天用厚厚的雪花膏把脸糊起来,上工都是帽子毛巾围得严实。三餐吃得多,晚上还有人给开小灶,她每天干活多,出的汗也多。还有一点她不熬夜了,天黑就睡天蒙蒙亮就起,这健康的作息,加上注重保养,皮肤还不好就完了。
也多亏了原主小时候在小姨家待得久没干啥粗活,才回于家两年,要是从小在于家长大,怕是没个几年都养不回来。
江颖扣了点雪花膏抹脸上,“我姐每天擦好多雪花膏。”
江展坐床上翘个二郎腿,“跟抹腻子似的。”
于冬月手撑着脸困得睁不开眼。
屋里闹哄哄的,院子里又开始叮叮咣咣。
宋莲芝推了江展一把,“去看看,你姐夫把你俩的书桌给搬来了,过去帮帮忙,没眼力见呢这孩子。”
江展懒散地透过窗子往外望,本来没想动,看见周信阳推了个自行车,眼睛亮起来,冲了出去。
江鹏也在院子里帮忙把书桌搬进屋,“周木匠这手艺可以啊,江展江颖过来看看,你们姐夫厉不厉害?”
“厉害。”
江颖各种姿势细细打量爱不释手,江展在院子观摩自行车呢。
张瑶也注意到了,她家也有一辆自行车,那是一家子好几口人凑钱还要找人帮忙才买到的,他们一大家子一起骑。
于冬月晃神的功夫,宋莲芝提了个火炉进来,那正在冒着红光的碳哪怕在冬天也不是经常烧得起的。
她把火钳伸进炉子里,拿出来晾晾不太烫的时候揪了于冬月一大撮头发卷上去。
于冬月听见呲啦啦的声音才睁眼,看清是什么东西在她的头发中间穿梭后,一时愕然。
宋莲芝让她放心,“火钳我都提前洗过的。”
那已经不重要了,无所谓了,她现在随便人折腾吧。
于冬月看着镜子里被烫出个山头的头发,再瞅瞅张瑶的两根黑亮的大辫子,内心复杂情绪缠绕。
至少成熟了十岁。
好在她的脸还能看,在她的坚持下,宋莲芝和张瑶没有在她的脸上拍太多的粉涂太重的口红。
于冬月换上一身红套装,才有了结婚的实感。
周信阳好像是搬的差不多了,宋莲芝迎他进屋,顺手端了两碗糖水鸡蛋。
于冬月抬头正撞上挟着阳光进来的周信阳,他今天穿的白衬衫,整齐利落地塞进黑裤子里,显得精神又不失清隽。
于冬月一时失了神,还是张瑶按着她坐下让她快点吃。
一个碗里三个鸡蛋,虽然宋莲芝自家好几只鸡能下蛋,也只是够当天吃的完全没剩,这六个鸡蛋还是昨天去别家用布换的。
饿和困不能同时存在。
于冬月眯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吃,算着吃完了三个睁眼一看,碗里还有俩鸡蛋,她又咂巴嘴吃起来。
宋莲芝把屋子里收拾好,嘱咐他们该出门了,民政局照相馆应该开门了,瞧见院子里咋还有个大件。
周信阳起身抱着新买的飞鸽牌缝纫机放在堂屋,“小姨,这是给您买的。”
于冬月吃完了鸡蛋,手托着下巴喝糖水看热闹。她知道自行车缝纫机不便宜,贵不说票也不好搞,结婚是突然决定的,他准备这些东西只有这三天时间,不止用心两个字可以概括的。
嘴角骄傲地弯起一个弧度。
宋莲芝可从没惦记过于冬月的彩礼,她一心想着这孩子能幸福脱离苦海她就放心了,连连摆手,“这我可不能要,金贵玩意,你们抬回去自己用。”
周信阳温和道:“我们两个也就能缝补点小东西,用不上这大件,您就收着吧。”
于冬月迷迷糊糊听着,两人来回推了半天,周信阳一直都是耐心又心平气和地劝小姨收下,没一点不耐烦,按照于冬月的性子,给你就拿着,她想给,你不要就扔了,她可懒得推来推去的,所以偶尔也会被误解心意。
正当她要睡过去的时候被人拖着腋下撑了起来。
宋莲芝把于家的户口给周信阳,这是她昨天和刘力队长一起去于家要来的。
于冬月看见才反应过来,她嘴一张一闭说要结婚了,这里面的大事小情都是别人干的,有些气自己,又觉得自己很幸运。
周信阳骑自行车带着于冬月,在她第二次睡迷糊了差点栽下去的时候,周信阳把她拽到前面大梁上坐着。
虽然有些硌屁股,好在能靠着身后的周信阳,小小眯了一会儿。
周信阳就闻着她头发上皂角的香味混着些烧焦的味道骑了一路。
他们到的早,这时候也不像几十年后一大早民政局门口就排长队,等着结婚等着离婚的都多。
两人端坐在椅子上,周信阳把所有证件一并交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确认好信息就把结婚证发给他们了。
这时候的结婚证像一张奖状似的,上面也不需要贴照片,有主席语录,写着名字、日期、自愿结婚。
他们又去隔壁照相馆拍照片。
摄影师指挥两人,“女同志嘴不要咧的太大,照出来不好看。”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严肃的周信阳嘴也裂开了。
“你们两个肩膀都挤到一起去了,男同志肩膀往后一点,错开。”
“笑,好,茄子!”
两人就在那等了一会,加快洗出来,一共花了5毛。
看着照片上他们俩都露着大白牙还真是喜庆。
可能有些乐极生悲的心里,于冬月一想到回去还要上工割稻子锄地就浑身难受、怜爱自己,明明前些日子干活干得很乐在其中的。
他们凭着结婚证买了两斤的糖,今天可以抵糖票使。
周信阳忙着赶回去做饭,在国营饭店给她买了两个包子路上垫垫肚子就骑车往回赶。
两个包子很快下肚,去的时候昏昏欲睡,回去的时候倒是精神抖擞。
于冬月打开结婚证细细看,兴奋地大喊出来,“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二日于冬月和周信阳结婚啦!!!”
周信阳也欣喜若狂地脚蹬子踩得飞快。
于冬月见人就撒糖,“我们结婚啦!”
“恭喜恭喜。”
大人小孩边弯腰捡糖边祝贺他们。
于冬月还坐在横梁上,手放在周信阳握着车把的手上,今天她结婚了,今天不用上工干活,今天还会吃到红烧肉!今天真得很幸福!
周信阳问她:“高兴吗?”
“高兴。”
她很明显啊。
“我从没见你像今天这样笑过,以后天天笑给我看好不好?”
于冬月敛了笑容思索半晌,来这以后要适应新环境,适应陌生又熟悉的人,加上她本身性格是比较慢热、注重个人隐私社交距离的,确实很难让她可以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笑出来。
不过她现在感受到被人爱着,对真心待她的人自然就不用带着那副高冷人设的面具了。
她傲娇道:“你让我高兴我才笑。”
“好。”
周信阳对她会永远无条件妥协。
回去以后,宋莲芝他们对结婚证和照片翻来覆去地看,怕过了晌午饭才互相催促着往周信阳家走。
于冬月让周信阳骑车带着江鹏先去了,她穿着一身红,下身还是个到脚踝的长裙,右手提着个江鹏给她当嫁妆的大铁锅。
张瑶也提不动,看她不费力气的样子,就在一旁捂嘴笑。
周信阳和宋莲芝当大厨,剩下的摘菜洗菜打下手。
不知道周信阳是昨晚还是今天起早,把要做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张瑶捣着蒜往于冬月跟前凑,“冬月,我好羡慕你啊。”
于冬月轻笑,她很想告诉张瑶她也快了,她哥江鹏这次回去就会打结婚报告。
江鹏好像快要走了啊,他们俩人这感情怎么没进展呢,于冬月一筹莫展,要快点助攻一下。
今天做菜也不像往常调料舍不得放,周信阳告诉宋莲芝,“多放点,用完了我还能想办法搞到。”
宋莲芝也不客气了,大不了从她家里拿些过来,大喜日子嘛。
料放得足,味就特别香。
红烧肉还没熟呢,传出来的味道就让聊天的、研究自行车的都过来伸个脑袋往里看。
江家四口、张瑶、于冬月和周信阳,7个人10道菜。
一大盘红得透亮的红烧肉,色泽鲜艳,气味香甜,江颖两眼放光,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江鹏托人从城里带回来一块豆腐,正好和昨天于冬月从河里捞的螃蟹一起蒸了个蟹黄豆腐。
虾不多,和鱼一起做了个鱼汤,鲜香味美,鱼肉都浸了味儿。
竟然还有个豆角土豆排骨玉米的炖菜,剩下些炒鸡蛋、炒青菜、还有些凉拌菜,凑够了个双数。
周信阳昨天去城里还买了几瓶白酒啤酒,就为了今天和大舅子一起喝。
周信阳没咋喝过酒,意外的酒量倒是很好,江鹏脖子脸红成一片,抓着周信阳的肩膀,兄弟情深。
“大兄弟,我妹子不容易,你得好好对她,否则,我……我弟江展在呢,他能给你脑袋开瓢。”
不被允许喝酒的江展无语地瞥了一眼继续啃玉米,沾了肉汁的玉米都喷香。
周信阳把东倒西歪的江鹏扶正,“哥,你放心吧,我心疼她。”
话音刚落,宋莲芝泪珠子啪嗒啪嗒落下来,于冬月还吃得正兴头上呢,抽出一只手给她擦眼泪,才发现没人看见宋莲芝喝了江鹏白酒杯里的酒,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注意拿错了。
张瑶进屋倒了杯凉白开给宋莲芝。
宋莲芝握着张瑶的手,声音闷闷的,“我家冬月不是那种细心的姑娘,你多照顾她一些,互相体谅互相理解,你们俩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周信阳诚恳地一一应着。
于冬月看上去不动声色,其实心里软绵绵的,只能用吃东西来掩饰。
这顿饭吃了几个小时,宋莲芝左边拉一个右边拽一个要回家,“给他们小两口单独相处的空间!”
江鹏不乐意,“以后一辈子相处的时间呢,差这一会儿?”
江鹏转头发现搀着他的竟是张瑶后乖乖闭上了嘴,随便让人领着,还半醉不醉地往人身上靠。
人都走了,周信阳要把桌子收拾了,于冬月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先歇会儿,等下我们一起收拾。”
歇着歇着俩人就靠一起去了,然后就是个于冬月趴在周信阳胸膛上的姿势。
小两口适应能力倒还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