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他放纵享乐,早把从前要学的淑女派头抛了个干净,她要当个活活泼泼,天真烂漫的少女,因为梁沫生喜欢。
正在这时,薛副官神色焦灼地迎了上来,往梁沫生耳边附道;“旅长,督军电报。”
梁沫生立时收敛了笑容,往屋里走去,袁安淇不知所以,但看着梁沫生和薛副官面色不善,也紧张地小步跟了上去。
“他妈的!整天就知道发电报,有本事来通电话!有本事面谈!躲在几行字后面算个什么鸟!”他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严督军,骂完拿起电报神色倒平静了,几秒看完最后舒了一口气。
“旅长,怎么样?”薛副官看不出梁沫生的心情,又不好贸贸然拿起电报来看,等了一会儿问道。
“不怎么样。如我所愿,终于准了我的辞呈。”梁沫生微微笑道,“去叫厨房煮些宵夜来,我和丫头饿了。”
“旅长……”薛副官欲言又止,不过不用他止了,梁沫生突然大吼道:“别那么多废话,老子快饿死了!”
薛副官只得灰溜溜地走开,留袁安淇站在一旁吓得不轻。
上次看到梁沫生这么发火还是在天津,骂他的师座,不过他回了北京还是恢复了以往那副翩翩公子相。她反倒有点希望梁沫生别再回军营里,一来可以永远保持这么儒雅倜傥的样子,二来也能像现在这样天天和她混在一处。
“丫头。”
袁安淇走近他,他握住了她的小手,说道:“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她点点头。
梁沫生看着她水盈盈的眼睛,心里似乎也有了这么微末的轻易的快乐。“开心就好,往后咱们天天这样,日日这样。”
“可别。”袁安淇坐在他腿上,抱住他,梁沫生惊了一下:“为什么?”
“你还会有太太,会有孩子,怎么可能每天跟我这么混呢?”袁安淇软软地说道。她想试他一试,期许着他会说自己不会有太太,或者自己的太太就是她袁安淇。
可是梁沫生什么也没说,摸了摸她的头发,放下她说了句:“厨房动作真慢,丫头你等等,我去催催。”
袁安淇泄了气。董湫供她读书,教她如何做一个淑女,可是从没教过她怎样去爱人。
爱人对她是一件奢侈事,从小到大她唯一的念头就是生存下去,。在舅舅家任劳任怨地干活伺候是为了生存,逃到北京来是为了生存,听她姨妈的话来见梁沫生也是为了生存。
从前只要她乖乖听话,好好做事,是能够生存下去的。可是现在这都不够了,她得靠着爱人这件奢侈事生存下去。起初是强迫自己去爱梁沫生,渐渐地,她爱得忘了自我,爱得入了迷,不知还有其他人其他事。
梁沫生端了两碗酒酿圆子回来,招呼袁安淇过来吃,袁安淇却只呆坐在凳子上,话也不搭,眼皮也不抬,气鼓鼓地嘟着嘴。
“丫头,快来吃啊,一会儿可凉了。”梁沫生来拉袁安淇,女孩儿仍是不理。
“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又嘟着个嘴。”此时梁沫生看她两片红润的嘴唇微微嘟着,还觉得很是可爱。
“我哪有嘟着嘴了!”袁安淇也不回答为什么,就这么朝梁沫生嘟囔道。
“好好好,你没嘟嘴。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理我呢?”梁沫生语气温柔,问得她心中一痛。
“你且说吧,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天天让我这么跟着你,也不给个准信,太太不是太太,朋友不是朋友的。你正经家门我都出入这么久了,更不会是你养的外室啊!你直说,我在你这儿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梁沫生听她发了这么一通牢骚,却不以为意,上前去蹲在她的面前。小丫头真生气了,两片薄唇气得微微颤抖,睫毛小翅膀似的忽闪几下,睫毛下的眼睛微垂着,泛着泪光。
他突然心疼了,伸手轻轻柠了一把她的脸蛋,却被她恶狠狠地拂开。
“你倒是说啊,我又不是表子,不是既女,任你这么玩弄了,往后你一个不高兴把我踹回去,我还怎么见人,怎么活下去啊!”说完就捏了两个拳头,有气无力地往梁沫生肩膀上砸。
梁沫生等她发完气,径自站了起来,半晌没说话。拿了根雪茄点上,他撑着腰倚在门口,神思迷惘地看着棉絮一样的夜空落了几点疏星。
在这么一阵沉默声中,袁安淇冷静了下来,对自己刚才的泼辣颇为后悔,心里想道个歉,趁着桌上的酒酿圆子还没凉,两人好歹欢欢喜喜坐下吃碗夜宵。
还未开口,却听梁沫生幽幽说道:“你不是表子?不是既女?”
听梁沫生这么不在乎地一问,袁安淇刚想说的那些甜蜜话猛地哽在喉咙,一时气血上涌,脑子似乎飞进了几只蠓虫,哄哄地响做一团。
梁沫生转过来朝她冷笑一声,“你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像现在这样活,陪着男人到处玩乐,你刚才还不是说开心快乐吗?”
“你才十七八,丫头,可以供你姨妈驱遣好多年呢。”梁沫生抽了一口雪茄,白烟把他的脸模糊了。
袁安淇此时听着这声“丫头”觉得分外扎心,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看你今晚也是闹够了,怕没精力再陪我在床上折腾。你安心在这儿睡吧,我一段时间里还不会把你送回去。”
梁沫生把雪茄往地上一扔,抬脚大步离开,薛副官站在门口目睹了这一幕,茫然不明所以,只看到旅长消失在月亮门后,袁安淇一个小小的身子伏在桌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最后他还是选择跟随了他的旅长,急急追出了月亮门。
梁沫生心里有气,功业建不成,名利钓不到,这会儿还要受个丫头片子的气,况且他还没像疼丫头一般疼过别的女子!
心里气不过,他让薛副官直接把车开到八大胡同去,也不挑拣挑拣,随便钻进了一家。
这户院里倒是打扫得颇为整洁干净,门口悬了红纱灯笼,暗昧明灭间,迎出来个穿着葱绿色袄子的堡母。
“这位公子,您来得正巧,咱们这儿刚好还有个姑娘。”堡母一张嘴快笑咧了。
她看梁沫生眼生,但到底西装革履,显然是个有钱的少爷,自然要殷勤周到,热情洋溢了。
“那也没得挑了。就把那姑娘叫来吧。”急躁地说完,他看薛副官,薛副官立时站得笔直,昂首挺胸地说道:“旅长,您且玩着,我在门口给您守着。”
“不用了。”梁沫生喝道,拿了十个银元给薛副官,“这儿满了,你自己拿去别处乐乐,少在这儿烦我!”
薛副官一向言听计从,只得离开。鸨母听到“旅长”二字,心道丘八可万万得罪不得,因此更加殷勤,让人拿了最好的茶叶点心出来招待着。
吃了些东西,姑娘来了,梁沫生吹了蜡烛就抱着人作弄起来。他并不关心来人是谁,八大胡同的女人,哪个不是白扑扑的脸盘子,红润润的嘴唇,流水线似的柳叶眉清水眼,看与不看简直没什么区别。
身下这姑娘似乎是很紧张,全身发着颤,还不停嚷疼,梁沫生不耐烦,起身把煤油灯点亮,乌油油的灯光里,他先是看见床上一滩血渍,又看到一个身材纤弱的女子盘坐在床上,背过了身去,露出白生生滑腻腻的背脊。
“原来还是个雏,儿。”梁沫生觉得十分败兴,“真扫兴!”说完这话,刚要穿了衣服准备走人,床上的女子却转过脸来,梨花带雨地叫了一声:“沫生!”
叫完又别过脸去,似乎颇为难为情。梁沫生猛地一瞥,也没瞧仔细,拿着灯走近了一看,一张白扑扑的脸上,含情柳叶眉,娇滴滴清水眼,贝齿微咬,红唇紧闭,不同于一般既女,别有一股子书卷气。
“小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