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在梁沫生还没有自己出去找乐子前约他吃个午饭,仅仅出于朋友情谊,至少现在她把电话听筒那拿在手里时,是这么想的。
电话那头不是梁沫生鼻音浓重的起床音,却是个小丫头的声音,唐嘉禾起初心里一惊,还以为梁沫生昨晚和自己分别后就迫不及待地已经找到了乐子,不过后面的声音让她惊起来的心又落回原地。
那边的小丫头说老爷回天津去了,似乎事情颇紧急,昨晚半夜急匆匆走的,至于归期,老爷没有说。
唐嘉禾在一颗心沉了又沉之后,恹恹地挂了电话。百无聊赖地捧着床头一本小说读了起来,此时她老父亲的二姨太太敲了敲她的房门后,走了进来。
她的老父亲和梁沫生的老爹年轻时一起打拼创业,两人为伴惯了,连繁衍生息这事儿也要一起比个高低上下,这些年比赛似的娶了十几房姨太太,还不算上露水情缘在外边养过一阵子的。
但梁老爷子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地得了一串串儿子,唐老先生至始至终却只得唐嘉禾这么一个女孩儿,偶尔他望着他颗粒无收的荒地暗暗感概,这把年纪也只有一心疼爱女儿了。
唐嘉禾的母亲在她十五岁时便害了一场病离开了,年纪稍长的二姨太太主动担起了照顾她的职责,那时候唐老先生还没有想到以后膝下寂廖的晚景,仍旧致力于搞出个儿子出来,也就没把唐嘉禾当回事儿,随手扔给了自告奋勇的二姨太太。不过唐嘉禾没让二姨太太照顾几年,十八九岁那年便出国留洋去了。
这位二姨太太从前是唐嘉禾妈妈的陪嫁丫头,被唐老爷子睡过一晚后提了二姨太太,还是自觉自愿地留在大太太屋里伺候,所以唐嘉禾一直没把她当作长辈,只是居于仆妇和长辈中间的那层,在逢年过节时不咸不淡地问候一番。
这位二姨太太没有生育,倒是把唐嘉禾从小当宝贝来千呵万护,尤其在这几年无出的年轻姨太太明争暗夺中,她有了唐嘉禾,便在无形之中有了正房大太太的地位和待遇。
唐嘉禾一见是她姨娘,礼貌而冷静地问了声好,二姨太太倒是熟络又亲近地自己坐到了她的床边,殷殷问道:“小姐今年该有二十五了吧?”
唐嘉禾把眼珠从小说字迹里升上来瞥了二姨太太一眼,“姨娘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随后黑亮的眼珠又沉回了小说里。
二姨太太挪了挪位置,坐近一步,把手搭在唐嘉禾的手上。
这里唐嘉禾冷不丁感觉有一双肉乎乎,湿热的手放在自己手上,条件反射般地把手一抽,倒把二姨太太吓了一跳。
唐嘉禾也发现自己的反应大了点,只得放下小说,笑呵呵地望着二姨太太,问道:“姨娘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和你说说话。”不过唐嘉禾这副微笑的模样很大程度上鼓励了二姨太太,她略一沉吟,终于开口说道:“我知道如今时代不一样了,你们年轻人都提倡自由恋爱,可是你也老大不小了……”
唐嘉禾一听这话就知道来者不善,但还是很有涵养地没把脸彻底沉下来。她把小说书半立着道:“姨娘,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爸爸肯定是要男方倒插门的,但那样没骨气的男人我却看不上。退一万步说,就算我这辈子真的一个也没瞧上眼,爸爸也是养得起我的,就算爸爸养不起了,我有手有脚,也是饿不死的。”
二姨太太被这么抢白一番,脸上不青不红的,咬着牙硬着头皮也要把意图说出来,这话在她肚里存了经年,在她娘家侄儿七八岁时便开始盘算着了。
“姨娘呢,也是担心你呀。你瞧,现在时局乱起来,顶好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哇。姨娘一直为你思虑这件事,也就一直帮你留心着。去年我回娘家去,听说我那娘家侄儿在军中已经升到司令了,邻里亲戚也都说将来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把天下给打下来了。姨娘这么一想呀,要是他哪天把天下打下来当了皇帝,大小姐嫁过去不就是皇后娘娘了吗!”
唐嘉禾听着她这么一番胡言乱语,哭笑不得。她冷眼看着她这位姨娘,越说越来劲儿,说得一张圆乎乎的肉脸红光满面,似乎自己就要成皇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