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姜七喜,如今没有了四只古铜兽镇压,那镇子下压着的脏东西,岂不是要四处肆虐了么?
姜七喜说是。
我心头一阵酸涩,有时候,我宁愿希望,那些山野恶鬼,要寻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些无辜的乡民。
“放心吧,我在老祠堂也落了阵。”姜七喜淡淡道。
我点点头,牵起姜七喜的手,往家里走去。
母亲端了一盆吃食上来,周阿奶看着,叹了一口气,“天作恶啊,这两年虽说无大灾,镇子却过得比以往艰难,也不知怎么的,又忽然来了一场鬼雪,要将人逼死啊。”
我抓着一根红薯,垂着头刨了两口干饭,听着周阿奶的话,我忽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
若真是鬼雪封镇两三个月,镇子上的人,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吃食!
民以食为天,到时候,恐怕会引起更可怕的骚乱。
姜七喜抬头,将自己手上的红薯,又掰了一大块给我。
我慌忙起了身,嚷了一声吃饱了,走回了屋头。
四方镇里,白雪皑皑,透过木窗,我看着院子里的老柳树,已经被雪铺了厚厚一层,像一个垂朽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如何也立不起身。
隔了一会,姜七喜走了进来,看了看我,有些凝重地说道,“陈袭春,刚才我出去看了一下,院里的老井不出水了。”
老井不出水,这镇子又被封了,没有水,吃食渐少,如何活得下去!
想了想,我指着外头还在落着的雪,“姜七喜,外头的雪水,我们能吃么?”
姜七喜摇了摇头,“吃不得,既然是鬼雪,便属于恶水,若吃了,恐怕会出事情。”
闻言,我垂下了手,叹了一口气。
“老井里有东西。”姜七喜又吐出一句。
我惊得扭头看着姜七喜。
“走!”
姜七喜带着我,走到了院子中的那口老井。十米左右深的老井,仿佛黑乎乎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拾起一枚小石子,扔到了老井里。没一会,听得石头落到湿地上的咕噜声。
姜七喜讲得没错,我家的这口老井,不出水了。
“姜七喜,你说这井里,也有脏东西了么?”我有些担心地问道。
姜七喜沉默了一阵,说道,“应该有某个东西,压在了出水口。”
这不是将人逼死么!
“姜七喜,我们下去!”我拿出雷击木,咬着牙道。
姜七喜摇了摇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要下井。”
听姜七喜一说,我也忽然想到胡老爷对我讲过的话,老井里湿气重,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便喜欢窝在井底,更甚的,有的老井,会直通阴司地狱,所以才会有许多老井出鬼的民间故事。
“怎么办?”我问姜七喜。
姜七喜想了一会,“走,我们去其他人家那里看看。”
四方镇里,由于自来水管还没铺过来,基本上每一家一户,都会有一口井在院子里。
我和姜七喜带着希翼的期望,看了几户人家后,一股阴凉慢慢爬上我的头皮。
四方镇里,好像所有的老井都不出水了。
按姜七喜的话来说,四方镇所有的井里,都有脏东西压住了出水口。
回到家,我走入厨房,掀开了水缸盖。
幸好,还有大半缸水。
“我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姜七喜淡淡道,“就好像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我很不合时宜地补了一句,“鬼做的?”
姜七喜摇头,“我也不知,今晚我要出去一趟。”
“为何白天出不得?”
“即便压了鬼雪,白天依然是阳气重一些的。”
“姜七喜,我和你一起去!”
姜七喜看着我,淡淡道,“不用,你在屋头睡觉,陈袭春,你要记得,你是个阴客命,夜里不好出门的。”
夜晚的时候,姜七喜果然独自出了门,挎着小花包,裹着棉袄子,跃上墙头,渐渐消失在了院子口。
我睡不着,索性坐在床头上,手里捏着雷击木,看着木窗外。
雪还在落,不日不夜地落。
我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子,像个心事重重的小老头,在屋头走来走去。
姜七喜出去许久了,还未见回来。
走得累了,我喘了一口气,仰摔在床上。
镇子外头,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以及一些辨不出的嘶声。
这时,院子门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越敲越激烈。
姜七喜回来了?
不对,若是姜七喜回来,按着她的性子,哪里用敲门,直接翻墙头,或者开口大喊了。
隔壁屋头的母亲听见敲门声,踌躇了一下,披着一件袄子走了出来。
“谁?”母亲问道。
“我!娃儿他娘!”
似是父亲的声音,却又有一些说不清的嘶哑。
母亲欢喜地跑过去,我急忙大喊。母亲转头,狐疑地看着我。
我咬着牙,走到母亲身边。
“阿娘,先等等,你要想,如今鬼雪封镇,阿爹在外做生意,如何回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