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人瞩目(1 / 1)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小公子的身影从金满楼门前消失了。

接引侍女领着宁无舟,如水中鱼,从繁密回廊娴熟穿过。

系统飘在一旁,好奇道:“居然能把剑折了,老大你是怎么做到的?”

宁无舟说道:“用的是玉卢派的指法。”

系统惊道:“这指法真有这么玄妙?”

这金满楼内部更是精雕细琢,摆设华贵,仙气萦绕。

宁无舟放缓了步子,闷道:“小把戏罢了。他们的佩剑材质太过单一纯正,霜铁石刚硬,锻造时若不掺杂一点漆钡砂,极容易截断。”

他在衣袖里比划两指,“玉卢派的指法可以杀人,主要是在于将灵力凝于指尖速攻,我可用的气机少,正好方便控制,破一处,便可破剑身。”

系统看着材料图鉴和秘籍栏又自行解锁几门,不得不感叹道:“老大,你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才!”

宁无舟闷哼一声。

侍女转过头来,瞧见这位小公子双手负于身后,明明金满楼内灯火通明,他身后却雾蒙无尽,晦暗不明,让人无端生出遐想。

“寒江公子,你怎么了?”她收回念头,体贴问道。

宁无舟面色苍白,笑道:“第一次来拍卖,有些紧张。”

侍女观望他露怯的目光,也是,这位小公子虽说身形修长,但也约莫才十四五岁,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面,紧张得脸蛋发白,看起来还是个未经风雨的小少年。

侍女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怜悯,但愿这位小公子待会不要受到太多打击,就此一蹶不振。

她在金满楼待了这些年,终于明白一个被说烂的道理。

这世上什么东西都能标价,连人也是,她聪明伶俐,面容清丽,能值十两,刚才门外挑衅闹事的修士,为首那位勉强二十两,而眼下已经坐在厅内的贵宾们,她给出了自己能想象到的最高价钱——价比千万。

而这位衣着极素的小公子,除去他腰间看起来有点来头的如意,也就脸还能看上一看,可惜年纪尚小,最多也就值七片金叶。

人与人真的是有云泥之别啊。

侍女转过来前,系统分明看到宁无舟的动作,他抬起右手大拇指轻轻拭去嘴角流出的殷红血迹。

在侍女沉浸想象时,系统恨不得收回才夸出去的口,真是操不完的心:“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还吐血了,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这系统太过好骗了点,宁无舟演得好累:“我不紧张。”

系统看他:“那你这个模样是中什么邪了?”

宁无舟弱弱道,“刚刚出手装过头……反噬了。”

“吓,那什么鱼排的指法这么危险吓人?!你别练了!”系统惊道。

“其实不关玉卢派的指法……”

宁无舟为其澄清,原来这指法折剑倒不是难事,难在出手的速度。

那日红衣掠影的玄妙身姿,映在了宁无舟脑海里,他想起来这流星赶月般的高超身法秘籍了……

他也想试试,给自己加持一个速度增益BUFF,效果确实还行,行得有些过分了,这具身体完全承受不住。

唉,看来还是要早日找到改善他特殊体质的修炼之道。

宁无舟蹙眉。

侍女误以为是自己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太久,他不悦了,慌道:“小公子……”

宁无舟苏醒,怕侍女再察觉他的异样,推道:“我们走吧。”

“啊……好的。”侍女不得不加快步子带领他继续走去,厅内的贵宾们都最是没有耐性等人的。

深感抱歉,侍女犹豫几番,小声提醒道:“小公子也不必太在意这场拍卖会了。你年纪轻轻能够进场已是不易,就当是来见见世面即可,千万不要一时起意与他人起争端……”

她亲眼所见门外,小少年傲气乖张的性情。

宁无舟点点头。

侍女停下,舒口气,这小公子脾气倒也还好。

“小公子,这便要进场了,请随我来。”

宁无舟未作犹豫,步伐端庄,他走得很稳,就像走在壁州田埂,浇水种瓜。

有人高声报上他的名号:“京都人士,寒江客,到。”

厅内一双双不同形状的眼皮翻起,将目光投向了宁无舟。

这位名号寒江客的小公子,不看任何人,微抬下颌,沉默安稳地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灯火明亮,落在他的脸上却稍显温柔,似乎偏袒怜爱这位与拍场格格不入的小少年。

有人想要看他胆怯的神色,目如蛇蝎,将他的脸上上下下每一寸都仔细打量,隔在中间的人被牵连打了个寒颤。

可那小少年宛如千年腐朽的木头,无动于衷。

宁无舟哪有心情回应,在之前的游戏回合里,他还从来没有进过金满楼的会场,眼下进来了,他满心满眼都是“新地图新布景”。

他确实有些惊讶,会场内部与外面截然不同,没有任何浮华豪奢的装饰,单调简约的大理石地面,尽显持重庄严。

宁无舟有些失望,他承认他有在期待更加招摇庸俗的会场,因为他本来就打算做一些俗不可耐的事。

众人心底起一丝微澜,这个小少年居然露出很失望的表情!

这里可是三年一度的拍酒大会现场,在他们看来,宁无舟能够进来,完全是托舒老头子的福,沾了舒府的光。

他们心想,你有什么资格当着我们这些人的面,做出这等不堪的表情?!

这书生打扮的小少年,犹如他的名号,寒江客,令他们心中滋味酸涩、不满。

他以为这只是一场平常乏味的拍卖会吗?

荒唐!

世人言笑纷纭,都认为他们只是为了一壶酒疯狂,实际上只有拿到请柬的人才明白这场拍卖会的真正意义。

这可是金满楼的拍卖会。

凡是涉及钱财的生意,你哪怕是在临越国,也逃不开金满楼这三个字!

任何一位报得上名号的商贾,能够做到生意如日中天,背后、暗地里都少不了金满楼的支持。

他们在这场拍卖大会上,拍卖的东西并不是众人眼里的奇珍异宝,不是千金难求的少年游。

金满楼要的,他们要的,是在这场拍卖中展现自己的家底实力,表露与金满楼合作的诚意自信!

在金满楼本家的地界,叙州总商舒府的名号会让他们忌惮尊重几分,而至于这个踩着点进来的小少年……

在全场的威压注视下,这个小少年应当如蝼蚁,如误入的硕鼠,夹起尾巴逃窜到座位上,缩着脑袋,战战兢兢看他们拍完全场,再跑回去跟舒老头子哭诉。

这位小门客丢脸,便是舒府丢了颜面,而他们自是能够在会后大包大揽下叙州总商丢掉的肥厚生意。

舒老头子这一回可算是糊涂,放弃自己在金满楼的竞争权利,诸位白捡了个便宜,坐在场中喜不自胜。

然而,唯独有一人,与他们设想不合。

宁无舟,一个清贫的小书生。

他确实走进来了,但竟然没有依循众人的想法落荒而逃,而是径直朝最前排中央的位置走去,自信稳当。

很奇怪,他身无华贵,却从容不迫,与拍场浑然一体,好像他天生就该属于最引人注目的位置!

侍女走在最前,握紧拳头,心情难以平复,她明显能感受到全场的热烈视线都集中到了此处,空气都躁动粘稠起来。

她清楚这一切的骚动都是身后的宁无舟引起的,但那些毒魔狠怪般的目光已经波及到她,令她心神不稳。

这不是她第一次参加盛大场面,可是这样恶意汹涌的拍场,她坚信将是此生唯一一回。

她将手上虎口掐出月牙形,心底不停默念,告诉自己,“快到了快到了……”

一双脚有意无意伸出来,正好拦在侍女的前面。

突遭袭击,侍女眨眼间没有留神,身体向前倒去。

一瞬拉得如此漫长,她视野骤然变宽,好似有另外一个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摔下去。

这下糟了,在这个拍场里出了丑,以后能出场赚钱的机会又少了,她心想。

温热的手紧紧拉住,将她拽回来。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她摇摇欲坠的景象又回正了。

侍女惊魂未定,正欲开口向宁无舟道谢。

宁无舟早已松开他的手,挡在她的身前,反而先向她说道:“谢谢你。”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说谢谢,一个是对守门小厮,一个是对自己。

侍女看着宁无舟孤零零的背影。

相距不远,却给人一种淡漠疏远的感觉,侍女腾升一股想法,她是在看一幅大师手笔的丹青。

她看见江流万顷,千里无冰自寒,蓬船独泊,有一墨衣侠客立于此。

初入江湖来,天涯孤梦,垂钓画中白。

宁无舟收拢失望的神色。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个拍场不需要那些繁琐气派的装饰品了。

在场所有身穿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贵宾,原来就是这场拍卖会最大最好最贵的衬托。

俗,俗到家,俗对味,俗到宁无舟的心口上了。

看着那个极显眼的空荡荡位置,宁无舟平静说道:“接下来的路,我可以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