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泠羽的身子半倚在栏杆上,手搭凉棚,最喜欢看人打架了。
茶楼的围栏边已经站满了人,有几个年轻的小姑娘,目光还总是落在宫泠羽或者忘川的身上,然后窃窃私语着,用手帕遮着嘴巴害羞的笑。
忘川不喜欢别人看他的小羽,哪怕是女孩子也不行。他的身子不动声色的挪了挪,挡住那几个人的目光。
楼下的袁绍已经扔了刀,和袁绍扭打在一起,开始肉搏了。
宫泠羽颇有兴趣的看着,众人自动围出了一个大圈,给他们腾出足够的场地,宫泠羽身子微动,抬首看向了旁边的一个蔬菜摊。
青菜萝卜碎了一地,袁绍的刀还插在不远处的一个冬瓜上,蔬菜摊被掀翻了,撑着布伞的木桩被打断,锋利的木头似刀般向上倒插着。
宫泠羽眸光轻动,握住茶杯的手轻轻动了动。
与此同时,和司马风瑾滚成了一团的袁绍暴揍了他一顿,怒气渐渐消去,只是他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身影愈发靠近身后被打断的木桩,他正拎着司马风瑾的脖子,想给他按地上好生教训一番,却不料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的个子本就比司马风瑾矮小太多,举着他就够费劲的,这时手上吃痛,他疼得直接给司马风瑾丢了出去。
这一丢不要紧,只听噗地一声,利器穿过**的声音。
人群中快速传出一声声尖叫,袁绍抬头一看,只见司马风瑾的身体仰面倒在狼藉的蔬菜摊上,一动不动,他腹部的地方,露出了一截木桩锋利染血的尖峰。
“啊,杀人啦——”
围观的人群尖叫着散去,有人喊着报官,有人被吓得腿肚子直打转儿,有的人直接吓吐了。
袁绍脸上急遽变色,他跳到了蔬菜摊上,只见司马风瑾的身体被木桩穿过,他迅速摸了摸他的大脉,发现尚有一丝气息,他提了一口气,抱着司马风瑾的身体向上一跃,把他从木桩上拔下来,放到地上,就要去找大夫,忽然间,他愣住了。
司马风瑾的气息一下子就没了。
他死了。
司马风瑾腹部伤口汩汩流出的血,染红了袁绍的衣衫。
几分钟后,袁绍意识到自己……杀人了。
官府的人很快便来了,袁绍被围住,他双目爆红,脸上闪过悔意和狠意,杀了几个官兵之后逃走了。
他是失手杀人,不该被问罪的!
袁绍身材虽然矮小,但行动却是无比迅速的,他很快便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宫泠羽看了眼忘川,忘川点点头,他们的人已经去追了。
袁绍杀人的消息很快便在王城传开了,大街小巷都贴满了他的通缉令,四面的城门被封,他茶插翅也难逃了。
夜晚,段将军府。
段子钰披着长袍来到祠堂,对着父亲的牌位上了三炷香。
祠堂内檀香的味道萦绕,面前一排排的牌位,都是段家的列祖列宗,以及,死因至今查不明的他的父亲。
段子钰是段青山的长子,今年也不过三十而立的年纪,却相当的年少老成。他取出长长的烟袋,借着祠堂微弱的油灯点燃,靠在案上抽了起来。
烟草里面混合了安神的药粉,这能让他的心情稍稍沉静下来。
自从段老死后,家里的担子全部压在了他的身上,妹妹的亲事,弟弟对家产的觊觎,家族内乱,王室的逼迫,无一不让他心烦意乱。也只有夜深人静在祠堂的时候,他才能够贪得一时安宁。
他们都说,段家的气数已尽。
造成今日这般不利局面的,不仅是段老的离去,还有……之前段青山对待世子殿下不明不白的立场。明明之前那般亲附世子殿下了,殿下他为何还要一再逼迫,大有把段家赶尽杀绝的意思?是父亲生前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
段子钰的脑袋又开始疼,他放下烟袋,眼中浮出一丝冰冷的寒意。
一切都怪袁绍那个侏儒,他一直认为,父亲的死跟他脱不开干系。
要不是因为和他在大光明寺出了问题,父亲也不会锒铛入狱,不入狱,他的一大群护卫就都会拼命保护他,他也就不会不清不楚的死在牢房里,至今连个凶手都抓不到。
抓不到凶手,段子钰一身的愤恨就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了袁绍的身上。
“与他脱不了关系的。”段子钰冰冷的吐出几个字。
他的人已经派出去寻找袁绍的下落了,他不管南诏王会如何处置袁绍,他,一定要他的狗命给父亲还罪。
可是,从袁绍畏罪潜逃他接到消息起,便派人出去了,如今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袁绍平日在朝中的好友处都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城门全部被封锁,他也是逃不出去的,但就是诡异的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袁绍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如果南诏王赶在他之前找到了袁绍,说不定会念在往日他为国尽忠的情分上网开一面,饶他不死,发配充军,这样,他想下手就难了。
段子钰一时郁闷,又点燃了烟袋,烟雾和香雾很快便混在了一起。
烟雾缭绕间,段家的祖先牌位若隐若现,仿佛这牌位之后,有无数双先人的眼睛在盯着他,无声质问他为何让段家沦落至此。
百年世家,就这样要毁在他的手上么。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声响,段子钰捏着烟袋,闪了出去。
外面一道人影也没有,只有一轮毛月亮,发出惨白的光,森森然的让人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