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徐周衍身形劲瘦有力,紧实的西装下是并不瘦削的肌肉,只是相对以前一百八十斤往上的健硕保镖们,太过清俊斯文。
他意外的微表情被关素舒尽收眼底,她顿时不爽,故意问:“他就是保镖?”
“只是暂时,”父亲对她道:“小徐可是公安类大学毕业的法律高材生,他练过格斗,打过自由搏击,保护你是绰绰有余了。”
学法律的,这不是风马牛不相及吗?
关素舒设身处地想一下,觉得要是自己心里也得万马奔腾了。
可徐周衍身上仍旧没有什么情绪,也无不忿,见老板已经做好了安排,他微敛下眼眸,说:“好的,先生。”
又温和主动地对她道:“关小姐,以后多多指教。”
算了,她没有为难打工人的兴趣。
关素舒别嘴,她凑在父亲耳边问:“哥今年暑假回来吗?”
“看他的安排吧。”
关程煜比关素舒大五岁,和关素舒只负责躺平的人生不同,关程煜是被以企业继承人的标准培养长大的,硕士毕业后在国内工作了一年,之后便去了海外的分公司跟项目。
仔细算算,过完年后她和关程煜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过面了。
都说兄妹是冤家,他俩也不例外。
关程煜从小就能装,人前人后两模两样,装得稳重老练,在关素舒面前却毫不掩饰自己轻狂幼稚的本性。
俩人从小打打闹闹,一直到父母离婚后,关程煜一夜间就长大了。
初中时,父亲事业扩张,长居东南亚,而母亲又搬去了美国,家里大多数时候除了管家佣人就只有他们两个,关程煜不得不肩负起长兄的责任,看管这个“拖油瓶”妹妹,一直到他高中毕业后,一出国,每次一走就是大半年,难得,关素舒真有点想他了。
“我去问问他。”她跑回房间找手机了。
徐周衍淡淡的目光从她背影收回,谈回工作:“关先生,入职合同我和人事做调整后再给您过目。”
他的平静让关靖也不由高看他几眼。
关靖脸上带了些笑,道:“你以为真要你去做司机吗?”
他接过徐周衍手里的合同翻了翻,和颜悦色道:“你把荣焘的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拿到了手,先避避风头,素舒人际关系简单,这次的事是冲我来的,你就在她身边好好养伤,顺带着……”
关靖的手指点在桌面上的男人照片上,“查一查这个人的底细。”
连这个人也给他查?
关靖对他能力的信任让管家也侧目。
“关程煜!”
电话一通,关素舒直呼其名。
电话那边的男人笑了一声,懒懒散散说:“大小姐怎么有时间打电话给小的了?”
想说的那些话在听到关程煜的声音后,关素舒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她声音慢慢小了下去,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回家了。”
“嗯,然后呢?”关程煜反问。
关素舒声音又扬了起来,她着重强调了一遍:“本小姐,回家了!”
“好,我知道你回家了,”关程煜有些无奈道:“家里怎么了?”
我回家了,你呢,什么时候回家啊……
她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甚至还因为关程煜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生起闷气。
她抱着手臂盯着手机,感觉他俩是世界上最不合拍的兄妹。
关程煜听到她在那边吭嗤吭嗤出气就能猜到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撇着嘴,眉头皱着,肯定丑得不行。
他有意逗她:“我时间很紧,不说话我可挂了。”
“爸爸要我问你,你今年暑假回不回来。”关素舒故作不耐烦地语气说。
她不知道这句话一下就把她暴露了,父亲的世界只有Q3,哪有什么“暑假”,更何况,父亲不久前才交代他海外的事要尽量亲力亲为。
关程煜没有拆穿她,只道:“这边的事太多,能不能回来我也说不好。”
“我不管,反正爸爸说要你回来,你不回来就别回来了。”扯着“爸爸”的幌子做由头,她理不直气也壮起来。
“嗯……那我六月底回来吧,你问问爸爸,这个时间可以吗?”
现在已经五月中旬了,马上就要六月了,她轻快的声音说:“可以。”
关程煜笑了起来,他的笑不是爽朗的,是压着的,闷闷的声音从胸腔传出来,像个低音炮。
“小月亮。”他突然这样娇娇地叫她。
关素舒后脖颈鸡皮疙瘩全体起立,她炸毛,“小月亮是你叫的吗?”
关程煜没在意她的奓毛,“你说爸妈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叫关月亮呢?”
素舒便是月亮的意思。
“你才关月亮,你全家都关月亮!”
“说真话,你呢?”
“我什么?”
“你想我回来吗?”
他语气难得认真,“不想”两个字习惯性地要脱口而出,但她又抿住了唇,好一会,别别扭扭地说:“行吧,我允许你回来。”
他家的小月亮,不说“我想你了”,而是说“允许你回来了”。
小月亮风格的回答。
关程煜笑着道:“那我得谢谢你的‘允许’了。”
“你要是没回来,就等着瞧吧!”
没什么威慑力的威胁。
“好,一定回来。”他却也附应她。
门被敲了两下,女佣叫她:“二小姐,开饭了,先生叫您过去。”
“我就出来。”关素舒扬声应了一声,对关程煜说:“不说了,我吃饭去了。”
“家里今天吃什么菜?”关程煜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不知道,我出去看看。”
盘腿坐在床上的关素舒起身穿上鞋,趿拉着鞋子往门外走。
关程煜安静听得见她那边拖鞋哒哒哒走路声,踩在大理石地砖上,像一只小鸭子。
走到餐厅,关素舒有点小意外,除了父亲,徐周衍和顾医生竟然也都在。
有客人在,饭桌上不打电话,这是家里的不成文规定。
关素舒抛弃了关程煜,道:“挂了。”
“喂……”
他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果断摁了。
管家为她拉开椅子,关素舒落座,握着手机对父亲洋洋自得道:“哥说他六月底回来。”
“你又威胁他了吧。”关靖一眼看穿了她。
“哪有,他自己说的。”
顾时异顺着问:“关大少要回来了吗?”
关素舒朝顾医生使眼色,打迷语一样说:“上回说好的事,别忘了。”
他想起来了,笑道:“放心,答应你的事不会忘。”
关靖问:“答应什么了?”
“秘密。”关素舒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
关靖看顾时异。
顾时异也学着关素舒说:“关叔,秘密。”
关靖点了点他:“近墨者黑,你也和她沆瀣一气了。”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时候,有一个人眉眼沉静,只安静听着。
他毕业那年本可以直接进入关盛集团,却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如今机缘巧合,仍然一条腿迈进了关盛集团。
只算一条腿,因为他现在的任务是保护老板女儿。
很多人只知道关靖有个女儿,至于这个女儿叫什么,长什么样,却鲜为人知。
职业习惯,他用客观的目光审视着她。
她笑容灿烂,性格里有一种天真的娇纵,这样的娇纵是二十年如一日被娇宠出来的,渗透进一言一行,浑然天成,真实得不掺任何虚伪。
她的父亲将她保护得很好。
如果说饭桌上最安静的人是徐周衍,那最能带话题的就是关素舒了。
开餐后一道道珍馐端上桌,可惜摆在关素舒面前的只有营养师给她规定的营养餐,清汤寡水,没滋没味。
关素舒戳了戳餐盘里的肉,很是惆怅:“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关靖不搭理她的抱怨。
粗粮饭没滋没味,还硬,关素舒扒拉了几口就没了胃口了,她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见她不吃了,关靖也放下了筷子,问她:“你在学校都吃了些什么?”
关素舒故意气他,“想吃什么吃什么,烤肉、火锅、麻辣烫……”
她还没报完,下一秒就引来了父亲疾风骤雨般的批评。
徐周衍在余光里看得到她。
在关靖的训斥下她低着头,看似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实则手指在桌下敲手机消息,对关靖的念叨左耳进右耳出,相当油盐不进。
“外卖吃多了不好。”顾医生也说了这么一句。
“听到了没有。”关靖不容置疑道:“之前就不追究了,以后不允许再吃那些东西了。”
“哦。”她勉勉强强附和。
关靖怎么会猜不到她阳奉阴违的小心思,他叮嘱徐周衍:“小徐,你盯紧她。”
她瞪圆了眼睛,“你要监视我?”
“是保护。”关靖神情自若,“小徐能不能回公司来上班就看你的表现了。”
徐周衍原以为关靖这样的威胁恐怕并不作效,毕竟他和她之间全无交情,却不想她会气得脸颊发红,憋出一句:“你太过分了!”
关靖行事风格强硬又铁血,却有这么一个蒲公英一样娇弱而又柔软的女儿,很难说不是不可思议。
顾时异缓和气氛,笑着说:“妹妹还小呢,长大了就知道大家也是为她好了。”
关靖摇头,“她这个长不大的性格,以后看谁受得了吧。”
和常青藤商学院毕业的哥哥不同,关素舒没什么学习压力,读的也是本地普通的传媒学院,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家人,但上大学后她突然就能理解哥哥了。
关靖习惯了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控里,说话都习惯了用祈使句,无论在公司还是在家里,一开口就是下命令。
压得越紧,反弹越大,最深受其害的是关程煜,否则也不会毕业一年就主动请缨去海外做攻艰项目,一年到头也只回来两次。
关程煜一走,家里遭殃的就只剩关素舒了,大到升学规划,小到衣食住行,关靖一一过问,甚至现在还三不五时打电话给学校询问她近况。
辅导员找她谈话,委婉表达成年人很多事情要学着自己处理,毕竟学校也没办法照顾到他们每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话里话外把她当“巨婴”看待,关素舒简直比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冤,百口莫辩。
关靖毫不掩饰自己的控制欲,这种控制欲以爱为名,像是糖浆,黏哒哒地裹在人身上,让人挣脱都无力。
徐周衍是她回家这一趟最大的“意外”,是关靖派出来的爪牙。
连带着,关素舒看他也越来越不爽。
她有心想策反他,给老父亲来一招偷塔。
女孩侧着头,皮肤白皙清透得像瓷器,干净清澈的眼眸看着他,对上他低垂的视线也不闪不躲,扬唇一笑,小虎牙若隐若现,眉眼弯得像月牙儿。
徐周衍心湖被石子打得涟漪骤起,他收回目光,神色愈发冷峻。
他的躲避被关素舒认为是忠心耿耿的油盐不进,她刚摆好的做作小白莲脸色顿时一垮,朝他的后脑勺呲了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