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范姐,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年轻女老师含泪哽咽,“实在不好意思,搞成这样。”

“没事没事,还是我对不起你,把你气成这样,唉,换我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也是我水平不行,管不住学生,当初就不该读师范、考教职,这课我真的教不了,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真的不想干了。”

“别这样说,你名校毕业,能力强,课也上得很好。”范代菁又扯了张面巾纸过去,“都是我管教不力,让你受委屈了,我让那群兔崽子给你赔罪,写检讨。”

“算了……”

女老师一脸灰暗,摇摇晃晃走出了英语组办公室。

范代菁和颜悦色把同事送走,一转身,脸色剧变,浑身寒气,把教案一夹,往教室去。

上课铃刚打,班上还没彻底静下来,范代菁“蹬蹬”走进教室,阴沉着脸,把教室大门用力一甩。

“咚——”

教案“啪”甩在讲台上,扑起一层粉笔灰。

全班学生刷刷抬头。

“你们都出息了啊!!!”

范代菁勃然大怒,砰砰砰拍桌子。

“上课睡觉!不交作业!随意进出教室!顶嘴!连老师都敢欺负?是谁?谁今天在生物课上开玩笑?给我站出来!!!”

万籁俱寂,大家都鸵鸟埋头。

范代菁目含怒火,胸口起伏,冷冷扫了全场一眼:“没有人敢承认?平时称兄道弟、互相掩护得挺好,那好,今天这课也不用上了,大家一起罚站,直到这个人站出来为止。”

“第一组同学,全部给我站到后面去!”范代菁铁青着脸,指着后墙黑板,“高峰,你是班长,你带头。”

呆若木鸡。

有凳子拖动的声音,陆续有人站起来,班长、班委、学委,一个个往后排走。

有女生小声嘟囔。

“我知道今天说话的是男生,可全班所有人都笑了。黄老师只比你们大几岁,她一个人站在你们六十多人中间,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有没有一个人真的尊重过她。”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生物老师外号“Lady黄”,是个年纪轻轻,个子小小,声音尖细,穿衣走淑女屋风格的女老师。

走进教室,瞬间淹没在人群里,比学生还像学生。

大家都不爱上Lady黄的课,嫌她言语无趣,上课枯燥,总是一副棺材板的声音念课本,每逢生物课就是补觉、开小差、吃东西,赶其他科作业。

Lady黄握着教鞭在教室一个个敲睡觉男生的脑袋,逮着人提问:“第三题,你来回答,在细胞免疫中起主要作用的淋巴细胞是什么细胞?”

这男生打了个哈欠:“淋巴……细胞?”

“我问的是什么细胞!”

“淋巴细胞。”无精打采的敷衍。

Lady黄火气腾起,教鞭指指前排同学:\"你,你来告诉他!\"

前排男生犹豫:“T,T细胞吧……”

“吧?”Lady黄气结,“为什么要加吧?这么简单的题这么不确定吗?”

她话音未落,教室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个促狭的声音,压着嗓子:“欸——乖囡——”

全班人一时没绷住,集体哄堂大笑,更有男生笑得前仰后伏,教室里止不住声音,把女老师闹了个大红脸。

Lady黄下课后,直奔范代菁办公室诉苦,实在没忍住,在范代菁面前委屈得哭起来。

第一组的座位全空,黑鸦鸦的人头全挤在教室后面,一个个垂着头不吭声。

没人承认。

大家都讲义气,仗义。

这节英语课没上,范代菁全程阴着脸没说话。

站了一节课,第一组的人全撤回来。

下一节课,换了第二组同学罚站。

廖敏之和贺兰诀是第二组第一排。

贺兰诀跟着大部队起身,看廖敏之也站起来,拦住他:“你别去啊,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Lady黄在后排提问的,声音也是从后排传出来的,廖敏之连头都没抬,压根什么事都不知道。

“没人说有例外。”

他径直走向站在靠窗的角落,那边是放垃圾桶的地盘,站的人少些,地方也宽敞点。

贺兰诀悻悻跟着他罚站。

她当时也笑了,闷着声音笑的,笑得挺开心的。

这节是语文课,周礼述腆着肚子走进来,乐呵呵的:“哟,奇观啊,这么多人罚站,你们这是有难同当呢,还是众人伏法啊?”

“都别闲着啊,把课本拿着,拿支笔,罚站也不能耽误听课。”

“要我说,多站站也挺好的,我上课,你们都埋头看书,这不是浪费我表情了吗?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交流,亲切,有记忆点。”

老周是出了名的嘴碎。

这节课讲的是《阿房宫赋》,周礼述在讲台上逐字逐句解析字词,摇头晃脑:“盘盘焉,囷囷焉……来,你们罚站的这些,从左到右,每人念一句,轮着来。”

“……”

“……”

“……”

一节课45分钟,站得确累,还得配合老周提问,还要举着书圈圈叉叉,贺兰诀站了半个小时,实在撑不住,想垮下来松松筋骨,又没处可以借力。

她碰碰廖敏之的衣袖,书挡着脸,对着他做口型:“好累,你累吗?”

他默不作声站了这么久了,摇摇头,往旁挪了点地方,把窗户空出来,示意她靠过去。

贺兰诀很乐意接受他的照顾,悄悄挪过去,把手肘和书都架在窗沿,轻轻呼了一口气。

有廖敏之挡在前面,她就开小差,眼睛瞄着窗外。

十月底的阳光明媚不炙热,晃在眼里白花花金灿灿,窗下的小树林已经染了金黄深红之色,和深浅绿意搅合在一起,像色彩斑斓的油画。

难得有这种在课堂上看风景的闲暇时光。

阳光晃得视线一片白,她目光转回来,落在身边男生身上,举着语文课本肆无忌惮打量他。

不知道是她眼睛的问题,还是光线的问题,他整个人仿佛浸在光亮里,肌肤清霜似的,秋季校服空荡荡穿在他身上,削瘦的、棱角分明的身条。

微微驼着背。

因为身高,他会挡着后面的同学,所以习惯性驼背。

他是班上第一个穿长袖校服的男生,很怕冷吗?

贺兰诀想戳一下他肩膀的骨头,应该硬、硌手。

她用笔帽顶他的手肘:“外面,有个鸟窝。”

廖敏之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贺兰诀手一指:“那儿。”

他眼睛很好,点了下头,表示看见了。

语文课结束,就是午休时间,贺兰诀腿肚子打颤,趴在课桌上想歇一歇再走——她还要爬很多级楼梯才能走下楼,还要走到山脚下的校门,还要步行回家。

周边同学陆陆续续离开教室。

廖敏之也没走,在做语文作业——这个点食堂人多,他通常会等一会再去。

贺兰诀在桌肚里找了又找,又去翻自己的书包。

没吃的。

全都吃光了。

贺兰诀吃零食,嘴如仓鼠停不下来,家里零食都是赵玲补货,赵玲不许她把零食大包大包往学校带,怕她上课分心。

她这动静,廖敏之也看见了,手指推过去一颗糖——是她前两天给他分的牛轧糖。

被他忘在桌角。

“你怎么不吃呀?不喜欢吃牛轧糖吗?你喜欢吃什么呀?”

贺兰诀把糖纸剥了,把糖嚼进嘴里,惬意哼了口气。

班上人都走了,只剩他们两个人。

“还不去吃饭吗?”贺兰诀也打算要走。

“去。”

“吃食堂吗?”

“对。”

“听说食堂很难吃的,以前我们班的同学,吃出过一条这么大——”她做手势,神色夸张,“的青虫,从嘴里吐出来的。”

廖敏之没什么反应。

“顾超他们有个吃饭的群,在外面的餐馆订餐,每天包桌吃饭,价钱也不贵。”

“外面还有一家兰州拉面,他们也经常去吃。”

况淼淼说的,她跟班上男生相处得多,一日三餐也在校门外解决,经常和班上男生拼桌。

住宿生不许随意外出,没办法只能吃食堂,可廖敏之是走读生,有门禁卡,可以出去吃饭的。

“你可以跟顾超一起去嘛。都是班上的同学,其实还挺热闹的。”

廖敏之看了她一眼,淡声道:“食堂方便。”

“我和顾超不一样。”

“好吧。”

Lady黄的事情闹得很大。

那名开玩笑的同学在中午就有投案自首,写了份三千字的检讨书交上去。

但那一天,全班同学都因为这件事被罚站。

范代菁的原话是:“体罚不会让你们认识错误,承认行为,理解后果,但至少你们要记住态度。”

那几周的生物课,范代菁都会过来,悄悄站在后面旁听,给Lady黄撑腰。

-

时间迈入11月份,秋高气爽,惠风和畅。

这年的运动会姗姗来迟。

通知下达给班里时,整个班级都沸腾了,好不容易将声浪压住,隔壁八班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

其实运动会早就有风声,时间却一拖再拖,其实是学校和教育局和电视台接洽,市里要做一期北泉高中宣传片,到时候市领导和记者摄影都会来。

既然要上电视,学校把这次运动会看得隆重,还准备了开幕式和闭幕式,连高三都安排了一天体育活动,高一高二是主力军,项目安排很多。

理科班不缺男生,男子运动项目没问题,女子项目却出了岔子。

班上只有十九个女生,一口气来了七个请假的,其中四个都是同一寝室的。

体育委员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你们为什么都请假?”

有女同学眨眨眼:“你不知道女生每个月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吗?”

“啊。”体育委员委屈巴巴捏着报名表,“我知道啊……可是你们一个寝室的人全都请病假,这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这很正常啊。”女同学撩撩头发,理直气壮,“你不懂!”

体育委员挠头。

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懂这个道理,只能转向其他女同学:“妹子,来一个呗,来一个,为班集体争光,七班有你真好。”

女同学们集体摆手:“能报的我们都报了,剩下的那些项目真的不行。”

班里能用的女同学实在太少了,为了场面好看,有些项目学校规定一定要出人头。

体育委员没办法:“每个女同学至少要报一个项目哦,短跑接力赛和3000米长跑,哪几位女同胞辛苦一下?没人的话我盲选了哦。”

后排的高灵和曹清蓉捅了捅贺兰诀的后背:“贺兰诀,你报什么项目?”

“我已经报了800米。”

“厉害,你居然选长跑。”

“我能有什么办法。”贺兰诀低声嘀咕,“我球类运动不行,跳高跳远也不行,只能跑步,但我短跑也不行,爆发力不够,只能长跑,高一我报过3000米,差点没死在跑道上,800米刚刚好,才两圈。”

“我800米都不行!你耐力怎么这么好。”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拼命跑吧,跑着跑着就结束了。”

几人凑在一起聊了几句,各自散开。

第二天。

体育委员直接找她:“贺兰诀,你有3000米长跑经验,再来一个呗。”

也不知道谁泄密卖她,贺兰诀忙拒:“不了不了。”

“求你了,哥给你保驾护航。”

“再让我跑,我死给你看。”贺兰诀脸都白了。

“我真的不行,哥,你当我祖宗行吗?求求你饶过我。”

体委人高马大,蹲在她座位边嘤嘤嘤卖惨,软硬兼施:“求你了妹妹,你也体谅体谅我,我也不容易,我要是能上,就男扮女装上场了。”

最后贺兰诀还是被磨得心软,趴在桌上装尸体,扭头去问廖敏之:“廖敏之,你报了什么?”

他什么项目都没有报。

“你很多项目都可以报啊,你腿长手长,可以跳高跳远,铁饼标枪铅球,长跑也可以……”

廖敏之看着她:“不需要我报。”

贺兰诀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笑着凑过来,趴在两人桌子中线:“不然报名志愿者吧,欸,我报了三千米耶,是不是很厉害,你到时候帮忙送个水,递个毛巾什么的呗。”

“行不行呀,为同桌加油打气,重在参与嘛。”

她眨巴眨巴眼看着他,装可爱。

廖敏之默然了片刻,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太好了!”贺兰诀喜笑颜开。

唐棠报了4X100接力赛和跳高,况淼淼报了50米短跑,大家一起约着晚上去操场跑步热身,操场上的学生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多,都是为运动会做准备,加上校田径队和体育生,算是一支浩浩荡荡的大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