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小姐今日怎么样啊？”

名叫青青的婢女笑容甜甜地福了福身：“回侯爷，小姐今日精神比往日都好，青青刚给小姐挽了青州最时兴的发髻，小姐正对着铜镜看呢！”

云氏的老侯爷是个慈祥的老头，他一整天基本都挂着笑，特别是在见到自己的外孙女云容容的时候，他的笑简直要溢出来了：“容容也是个爱美的大姑娘啦，本侯过去看看。”

他拉开帘子，看到了正呆呆坐在铜镜前的外孙女，果然挽着一个精致的发髻，一身浅绿的裙子衬得肤色莹白如玉，眉不画而翠，唇不点亦红，即便不施粉黛，依然是位倾国倾城的小美人。

只可惜，美人是个傻子。

可这话绝对不能在老侯爷面前说，曾经有人私底下偷偷叫云容容傻子，传到老侯爷那里，平时从来不动怒的老侯爷直接杖杀了所有嚼舌根的下人，还将一个本家的孙女从家谱里除了名。龙有逆鳞，触者死，如果说云氏的老侯爷是潜龙，那他唯一的外孙女云容容便是他的逆鳞，谁和她过不去，便是和老侯爷过不去。

“今天怎么不叫阿爷呀？”老侯爷笑眯眯地在外孙女面前坐了下来：“一天不听容容叫阿爷，阿爷都没心情做事了。”

“.…..阿爷。”少女略显呆滞地叫了一声。

明明是没什么起伏的声调，老侯爷听了竟乐得合不拢嘴：“容容真是太招人喜欢了。”他顺手在孙女头上抚了一把，向侍奉孙女的丫鬟事无巨细地问起了云容容起床后的一举一动，丫鬟也都习以为常，一一答了，老侯爷这才放下心来：“这次容容睡得时间太长了，险些吓死阿爷。”

青青快人快语：“幸好小姐没出什么事，奴婢瞧着倒比之前精神都好呢。”

老侯爷笑呵呵道：“也是你们伺候尽心，一会儿去掌事那儿领三个月月俸吧。”

青青带着一众侍女福身，喜笑颜开：“谢侯爷赏！”

“去吧，”老侯爷摆摆手：“把陈绅叫来，本侯在容容这儿待一会儿。”

小姐虽是个傻子，却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傻子，坐在那里安安静静，不吵不闹，云府的人都知道，比起书房，老侯爷更喜欢在这里处理公务。不过，这个小院子算是云府重地，除了照顾小姐的侍女和老侯爷之外，只有少数几个老侯爷的心腹才能进出，陈绅便是其中之一，负责青州和亳都之间的秘密联络，这一个月中，他频繁被老侯爷召见，青青已经与他十分相熟了。

“陈绅见过侯爷，”陈绅神色凝重地见了礼：“容容小姐终于醒了，侯爷可以安心了。”

老侯爷道：“这是这个月唯一的好消息了，亳都那边如何？”

“鼎昇门就快和元王翻脸了。”陈绅愁眉苦脸：“属下得到的消息也很少，现今亳都里里外外都围得铁桶一般，不过商子宥已经离开亳都了，看来亳都形式不容乐观。”

老侯爷背对着云容容，没看到自己的孙女眼中一瞬间的震惊，陈绅的余光却捕捉到了这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可那抹震惊消逝地太快了，快的就像一个错觉。他定了定神，决定把那个当做自己眼花。

云老侯爷皱眉：“殷绪的昏迷……当真是林沛澄所为吗？”

陈绅道：“以属下之见，林沛澄并不会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就算要杀殷绪，也不会傻到自己跑到他面前动手，此事更像是一个局……可他去见殷绪是公子渊亲眼所见，人证物证俱在，辩无可辩。”

昏迷！！！云容容，不，应该说殷绪，他攥紧拳头死命控制住自己，不将泼天的惊怒情绪外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亳都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太多太多的疑问环绕着他，他身处一个巨大的谜团中，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谁能来告诉他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云老侯爷沉吟道：“这会不会是商子宥做的……借一个殷绪，挑起鼎昇门和元王的斗争，可这样做……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他不像是那么蠢的人。”

“不过本侯确实未曾想到，白家会如此针对林沛澄。”老侯爷叹气：“一个殷绪，竟牵动了这么多势力，本侯都不知是该赞他本事了得，还是该说他是个祸水。”

陈绅苦笑：“侯爷说笑了，不过一枚棋子耳。”

“一枚棋子，数月便将各大世家的钱财汇聚大半，他一倒，牵动了整个中原的利益，谁能小觑这枚棋子？谁又敢小觑他？”老侯爷道：“只盼他还没死……不然明年本侯就没钱养活你们啦！”

陈绅想到投进商道的那笔钱，也是哭笑不得：“侯爷，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您可知今年霜降把田里大半的苗都冻死了，若明年收成不好，发生饥荒，那是灭顶之灾啊！”

老侯爷道：“本侯何尝不知，那你说，该怎么办？”

陈绅瞄着老侯爷的眼色：“您可还记得，风云两家的联姻？”

“风言滨……呵。”老侯爷重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日日和个男人不清不楚，怎么配得上我的容容。”

“正因如此，才最合适。”陈绅道：“侯爷，属下说句不好听的，您难道能留容容小姐一辈子？”

云老侯爷一掌拍在桌子上：“怎么不能！”

陈绅是云老侯爷身边的老人了，知道老侯爷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闻言也不害怕，只是盯着他看，一句话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云老侯爷缓缓叹了口气：“本侯又能如何……容容生来如此，待我百年，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账东西能容得下她？便是容下她，也不会像本侯如今这般，有时本侯真的想过，与其留她一人受苦，不如到时带她一起入土，到阴间，也有本侯护着……”

“风云两家世代姻亲，如今风氏的小侯爷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就算无男女之情，联姻后也必然会善待小姐。且现如今，各世家中属渭水风氏实力最盛，莫非您真相信商子宥？”

老侯爷道：“别和我提商子宥，他倒是打着容容的主意，可别说他究竟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凭容容的心智，难道能坐稳王后的位置？不过一个虚名，谁信谁蠢。”

陈绅笑笑：“侯爷所言极是。”

“若非……落在先王手中，本侯何至于被一小儿要挟。”云老侯爷眼中满是不甘：“不得不支持他，不代表本侯要将掌上明珠拱手送人。这些事，待本侯再想想罢！”

因云容容向来痴傻，老侯爷说话从不避着她，之后他又与心腹商量了许多事，殷绪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林沛澄刺杀昏迷了近一个月”和“鼎昇门要反了”这两句话。那天他大意中招，精神崩溃，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醒来就附到从小痴傻的云容容身上。亳都情势究竟如何？他有没有死？风言滨、付长老，和他自己手下的人会怎么做？都未可知。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天的“林沛澄”是假的，穿越者背后的人终于坐不住了，这整个局，就是他对自己的反击！

只是……为什么要选择林沛澄呢？是单纯的想把中原的水搅得越浑越好，还是另有原因？自从进入亳都，他越来越接近真相，才发现现实与记忆的差异之大——先是完全认不出的老道士，再到聂清林的隐瞒、晏秀的欺骗……那么林沛澄，是否也不止是一个简单的背叛者？他的父亲殷凌，和先王子高，又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更重要的是————

他自己，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