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曾是两乡(1 / 1)

“绪儿如何了?”孔少慕一把拉住正要出门的大夫:“怎么没有动静!”

殷绪身上的病每年都要犯一次,每次犯时都痛不欲生,直要折腾整整一天才能力竭入睡,此次发作比之前整整早了一个月,却不声不响,着实令人诧异不安。

大夫抹了把汗,忧心忡忡道:“二少爷这次的毒发作的太急,依以前的方法难以起效,二少爷年纪又小,老夫怕他痛的撑不下去,只好暂时封住了他的五感,又灌了雀觚汁下去,才堪堪使他睡去少些痛苦,眼下是要赶紧找到促使二少爷体内之毒提前发作的原因,否则……”他捋着胡子摇了摇头,意思已经十分明了。

孔少慕眉头紧皱,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那就只有……想到这里,他直接抓住一人吩咐道:“去刑室将二少爷带回来的人押到这里,押送时莫要让他近身,更不要沾上他的血,快去!”

“门主,老夫还有一事需向您禀明,”大夫向门内看了一眼,轻声道:“二少爷身上的不是毒,是蛊。”

“你说……什么?”孔少慕猛地转过头来,脸色青白:“……蛊?”

大夫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更不敢含糊,道:“正是,二少爷从小体质特殊,但除了每年一次的发作外,其他时刻表现都与常人无异,甚至还要胜过许多人。老夫对蛊术知之甚少,从未往这里想过,若非这次意外使那蛊虫漏了痕迹,恐怕老夫仍被蒙在鼓里啊!”

孔少慕道:“既然已经漏了痕迹,为何不将蛊虫取出!”

“这……”孔少慕话语中已带了质问,大夫无奈道:“老夫若有把握,必然不会让自己的病人受此非人折磨,但老夫行医多年,对蛊术虽有耳闻,却从未涉猎,怎能贸然动手?再者,此蛊在二少爷身上蛰伏多年,恐怕内里早与血肉融为一体,即便有办法取出,也会要去二少爷半条命啊!”

“那你叫我去哪儿寻一个精通蛊术之人!”孔少慕气急,蛊术一直是南疆秘法,接天峰四周方圆千里,连知晓蛊术的都寥寥无几,遑论“精通”二字?只恨这真相发现的太晚,发作的又太急,现在再去找人,只怕人还没找到,殷绪尸体都臭了。

正当孔少慕心急如焚时,清绪阁的房门又一次被推开,进来的人不急不缓地上前几步,向孔少慕施了一礼:“扶月峰方止,奉长老之命给二少爷送药,还望门主允准。”

都这种时候了,还哪有什么允准不允准,孔少慕知道付振庚是借此来嘲讽他连自己徒弟都救不了,他眼神暗了暗,终归没有发作,顶着大夫震惊地目光向方止道了句谢:“得付长老相助,本门主感激不尽。”

方止显然也未想过孔少慕会是这种反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疾步向房门走去。门一推开,屋内浓重的药味掺杂其中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殷绪面无血色地躺在榻上,聂清林在一旁坐着,紧紧握着殷绪的手,见到在方止身后的孔少慕才起身:“清林见过师父。”

“罢了,免礼。”孔少慕见聂清林与殷绪交握的手,暗暗皱眉,没说什么:“还请高人为小徒医治。”

“门主谬赞,在下并非什么高人,只是祖上与南疆有些关系,故识得些许蛊术罢了,”说话时,方止以给殷绪把了脉,看向先前为殷绪诊治的大夫:“夫子之前为二少爷压制毒性,用的可是荠苠?”

“的确,”大夫道:“老夫才疏学浅,原是不知此病牵涉蛊术,二少爷脉象又似中了钩吻之毒,便只得以荠苠暂缓,后发觉亦有些效用,便一直以此法疗治。”

“夫子经验深厚,即使于蛊术一道不甚了解,亦能做出正确判断。”方止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此乃家父临行前所赠,可解寻常蛊毒,虽然也拿二少爷身上的这只蛊无可奈何,却也能让它再次沉睡,便赠与二少爷,往后蛊毒再犯,可缓解痛楚。”

方止轻轻拍了拍殷绪脸颊,见殷绪昏迷时仍死死咬着牙关,叹道:“可见二少爷所受痛苦之甚。”

牙关打不开,药死活灌不进去,方止想了想,自己先拿了一颗药丸含于口中,再捏住殷绪下巴,用舌尖叩开殷绪齿关,才把丹药渡进去。

虽然知道时候不对,孔少慕仍不免抽了抽嘴角,原因无他,这方止今年二十余岁,殷绪却才十岁出头,以口渡药虽是应急之举,可……看起来当真是像极了猥亵幼童的变态。孔少慕下意识地向聂清林看去,神色慢慢凝固起来——他清清楚楚的看见,方止与殷绪唇瓣相触的一瞬间,聂清林眼中起了杀意。

孔少慕觉得自己好像察觉了什么,正待深思,却听见门外一阵野兽似的嘶吼,和孔少慕刚刚派出去的人的声音:“门主,人已经带到了。”

孔少慕与方止对视一眼,道:“出去一观?”

方止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门外一个头发散乱如杂草的血人被四五个壮汉用铁锁锁着,一只手臂已经断了,两条腿都被打折,呈怪异的姿势扭着,那人伏在地上仍挣扎不休,拖出一地血痕。

“门主,这人什么都不说,属下只好让他把刑具都挨个试了一遍,他撑不住,就成了这样。”一个壮汉出言向孔少慕解释。

方止不顾其余壮汉劝阻,径自走向地上那乱拍乱打的血人,凝视他半晌,对孔少慕道:“他已经疯了。”

孔少慕肯定道:“他身上也有蛊。”

“正是,”方止微笑:“门主举一反三,方止钦佩。”他又掏出一瓶,捏住血人脸颊全数灌进去,以毫不符合他温良笑容的狠辣动作一刀将那血人胸口刺了个对穿,他左手持刀将血人钉死,右手快速的拿出一紫黑小罐按向血人后颈,不一会儿,孔少慕便听到有什么东西掉进了小罐中,发出微小却刺耳的声音。

“此蛊便是使二少爷提前毒发的罪魁祸首,”方止向大夫要了一些雀觚汁滴入罐中,摇晃几下,那蛊虫的嘶鸣声渐渐地弱了下去:“此蛊感应性极强,想来便是感应到二少爷体内之蛊王,发出讯息,才促使蛊王提前醒来。”

孔少慕已经听不见其他,只余两字在脑内盘旋:“——蛊王?!”

“正是,”方止看起来好像有些诧异:“门主难道不知?用南疆的话来说,二少爷是培养蛊王的容器,不过现在蛊王还未成熟,等二少爷弱冠后,蛊王自会破体而出,只是到时是什么情况,在下就不好说了。”

孔少慕浑身发冷,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蛊王破体而出,绪儿会怎样?”

“南疆也有以己身饲蛊之人,若二少爷能控制蛊王,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控制不住或被在二少爷身上下蛊之人强行夺走,那么……”方止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笑容:“蛊王与容器紧紧融合,早已是容器身体的一部分,蛊王走了,容器自然也就活不成了。”

东方出白,这一夜终于熬过,孔少慕轻轻推开门,殷绪仍然睡着,聂清林在一旁闭眼小憩,察觉到孔少慕进来,起身道:“师父。”

孔少慕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清林,你出来,为师有些话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