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曾是两乡(五)(1 / 1)

“速传宗伯卿殷绪进殿——”

“速传巫禁军统领孙叔邈进殿——”

“速传护城军统领崔申、副统领陈治进殿——”

天才刚刚亮起,数名担任要职的官员便被召进了王宫中议事,其中首位,便是刚刚上任如今正炽手可热的宗伯卿殷绪,就在亳都城尚不知情的达官贵人们中议论纷纷的时候,被叫进去的几位官员在殿上被商子密从头骂到脚——派去看守商宫的近百名巫禁军,除恰巧起夜的两名小兵外全部被杀,而三天后就是渭水风侯的加冠礼,这对极为重视与渭水风氏合作的商子密来说是极大的没脸,无怪乎他会因此而震怒。

“殷大人,是我等连累你了。”从大殿出来后,巫禁军统领孙叔邈略带歉意地向殷绪拱了拱手。商宫守卫不堪一击是巫禁军和护城军的失职,和殷绪这个只负责主持加冠礼的宗伯卿并无多大干系,可刚才殷绪却并未为自己开脱辩驳,共同被骂的情谊让孙思邈等人对殷绪的感观更上一层楼,如此轻易的好感度令殷绪几乎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各位大人何出此言,商宫与登天台相距不过数里,殷某日日前往登天台竟未曾有丝毫察觉,本以为先前守卫已足够严密,如今看来……确是殷某的失职。”

殷绪心中雪亮,自己看似遭的是无妄之灾,实则商子密的重点一直在他这里,谁有理由杀商宫外的巫禁军?是商宫真正的主人,而谁又有资格称为商宫主人?除了孔少卿,便是曾为商宫圣子的自己,而他因主持加冠礼一直在往登天台跑,更是具有充分的作案条件,想来自己进宫挨骂的这么一会儿,梁兆新和自己府中的眼线已经被林沛澄叫去问了个遍了。

“大人,”姗姗来迟的梁兆新疾步走来,低声对殷绪道:“宗伯府和殷府外都加了重兵把守,晏公子那里也被人监视了。”

“就知道会这样,”殷绪苦笑:“那你呢?林沛澄有没有怀疑你?”

“应是没有。”梁兆新道:“那边命我搬入宗伯府,时时看守大人。”

殷绪叹道:“那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过倒也提醒我,加冠礼的防卫,确实是不够严密的。”

梁兆新细品殷绪话中之意,微愕道:“此事……真的不是大人做的?”

殷绪忍不住扶额:“连你也认为是我?”

梁兆新惊讶道:“大人对此事毫不知情?”

“这么做对我有什么益处吗?”殷绪反问:“巫禁军确实碍眼,可现下不是该对他们动手的时机,还会加深商子密的戒心,于我而言,实乃百害而无一利啊!”

如果事情不是殷绪做的,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梁兆新惊起一身冷汗:“那——”

“先回府,”殷绪皱眉道:“我有事情问晏秀。”

“我的人也差点死在那里!”晏秀道:“要不是你昨晚一直和我待在一起,我真要以为是你做的了,不过话说回来,”他瞪大双眼:“昨天晚上你真的没出去?”

殷绪恨不得把手边的滚茶泼到晏秀脸上:“你还有心情说笑话!”

“别生气别生气,”晏秀连忙告饶:“我是真的不知道,商宫那地方那么特殊,我的人才过来,当然要先探探虚实,谁知这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被商子密叫走之后我才刚得到消息,我也没办法啊!”

殷绪勉强压住火气:“那你的人现在在哪儿?可看到了那人相貌?”

“他们都被一掌拍在了要害处,虽不致命,但到现在都还未醒转。”晏秀道:“我看了伤处,是个成年男子,身量大概……和聂清林差不多高,手法老练,功力不在我之下。”

不致命吗……殷绪脑海里转过一个想法:“你觉得这人会是谁?”

“不知道,”晏秀道:“不过我倒觉得不一定是敌人,他杀的是巫禁军,却没杀我们的人,而且此事都不是你我所做,等林沛澄查明此事与你我无关,他会为咱们挡下一部分火力,这么一想,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也不错。”

殷绪若有所思,晏秀的话不无道理,可殷绪真正想知道的,是这个人的身份——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够自称商宫主人的呢?是……老道士吗?

他正想着,就听晏秀问道:“对了,你脖子上那块玉呢?我记得你很宝贝那块玉,洗澡睡觉都不肯摘下来,怎么没了?”

殷绪想都没想:“丢了。”

“丢了?”晏秀一脸不信:“我看你是送人了吧,什么图案都没雕,还好意思送出手。”

殷绪从未告诉晏秀那个玉坠里面的秘密,随口打发道:“就因为是璞玉,所以他想怎么雕就怎么雕。”

余光中,殷绪觉得晏秀的表情好像变了一变,再看却还是那样:“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你这样气冲冲地回来,其实并不是因为疑惑昨晚那人的身份吧。”晏秀道:“你生气的原因,是有人要破坏风言滨的加冠礼,我说的对不对?”

殷绪蓦地一僵,半晌道:“是又怎样?”

“不怎样。”晏秀神色忽然冷淡下来:“你入戏太深了吧,聂楚双?”

殷绪神色也渐渐冷凝下来:“晏秀,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个男人!”晏秀直接黑了脸:“那些传言,难道都是真的!”

殷绪不想和他争论这些:“我与侯爷不是那种关系。”

晏秀咄咄逼人:“是‘不是’,还是‘现在不是’?从你从平章回来的那刻起,你敢说,你从来都没对风言滨动过心思?”

“就算我动过心思,又关你什么事?”殷绪终于忍不住:“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和我争论这种问题吗!”

“不关我的事?”晏秀咀嚼着这句话,怒火中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现在为了一个还不知是敌是友的人,对我说不关我的事?女人倒也算了,那是个男人,男人!殷绪,你恶不恶心!”

“恶……心?”殷绪万万没想到晏秀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啊,从小一起长大,就因为我喜欢男人,你就觉得我恶心?”他踉跄几步,几乎站不稳:“真好,晏秀,你真是好啊!”

晏秀也被自己的话惊呆了,怒气冲头,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说出那么难听的话,他低声道:“殷绪,我——”

“滚,马上滚。”殷绪声音寒到极致,他不想再看晏秀一眼:“别让我这么恶心的人脏了你的眼。”

“大人,”梁兆新看着大敞的门,担忧道:“您和晏公子……”

“没事。”殷绪不自觉地把自己缩成一个团,这么热的天气,为什么心这么冷呢?

“兆新,”殷绪叫住梁兆新:“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好朋友喜欢男人,你会不会不能忍受,会不会觉得他……恶心?”

“世间万事,因人而异。”结合推门而去的晏秀,梁兆新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一时不能接受是正常的,但如果真心相交,不会因为这种事而真正起了嫌隙。”梁兆新轻笑:“但若是属下的话,大人这样好的人,是绝对不会不珍惜的。”

殷绪看着他,倏尔一笑:“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公子,事情属下已经办好了,小姐那边,也马上要来了。”

“保护好她。”被称作公子的人似乎突然想到一事:“那种药带来了吗?”

下属有些迟疑:“公子真的要……如果殷公子撑不住……”

“抹在机关上。”冷冷的命令:“太控制不住的棋子,就让他先歇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