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高不见章台路(三)(1 / 1)

他披着一身寒气回来的时候,风言滨正倚在桌上批复公文,头发半湿半干的散在后面,没了白天束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他五官柔和不少。

殷绪上前见礼:“不知世子急着召我过来所为何事?”

风言滨淡淡扫了他一眼:“那乐班子唱的好么?”

果然是察觉了啊!殷绪了然地看着风言滨面前未动一笔的公文,语调却是茫然的:“人太多,她们跳的舞我没怎么看清,不过曲子确实是极好的,怎么,世子也有兴趣?”

风言滨冷笑一声:“你可知那乐班子是何人找来的?”

殷绪摇头:“不知。莫非?”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莫非,是世子找来给侯爷助兴的?”

“放肆!”风言漓眉峰一震:“本世子像是有那个闲心寻这些下九流玩应儿的浪荡子弟吗!”

“其实,那曲子挺好听的。”殷绪诺诺嘀咕,被风言滨一个眼神吓了回去,连忙改口道:“世子您日理万机,像这种靡靡之音怎么入得了您的耳?也只有漓少爷有这份闲情雅……他这种闲的蛋疼的纨绔子弟才会对此痴迷!”

“闲情雅致,嗯?”风言滨重复:“你是觉得,本世子太过古板,不解风情?”

“小的不敢!”殷绪极力解释,却被风言滨打断。

“你猜的不错,这戏班子确是风言漓所寻。”

“还真是?”殷绪神情诧异中带着几分紧张:“莫非,是为了对付世子?”

他想了想,又道:“以三少爷最近的行迹来看,确实有这种可能,可侯爷年事已高,他寻些舞女进来……要吹枕边风的话,是否有些困难啊?”

风言滨嘴唇抖了抖,不自觉想到了些令人…的画面,半晌才咬牙道:“聂楚双!你再敢胡说试试看!”

殷绪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话。

风言滨见他老实了,这才继续道:“你可曾听过迷魂阵法?”

“听过。”殷绪费力的想着:“多为八人一组,也有二十余人摆成阵法,三人主阵,辅以乐声焚香……”他这才反应过来:“世子的意思是,那乐班……”

“柔香媚意,销魂蚀骨。”殷绪脸色越发苍白:“阵法难见,就算细君愿意冒险,这也绝非她一人之力能寻之。莫非、莫非是……聂家!”

风言滨看着他青白的面色,心中有些疑惑,难道聂楚双真的不知道?还是……演技太好?

他将眼中冷意藏回去:“午后传来消息,聂清林在黎州现身。”

殷绪道:“世子的意思是……”

风言滨小指轻叩桌面:“他们出了招,我怎能不接?”

他想到近来频繁受到的阻碍,眼中已凝起一层寒霜。不得不说,聂家走的这步棋倒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先前他还奇怪他们为何不动手,原来是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到了风家内部,扶助风言漓来使他掣肘。他那个三弟倒不足为患,只是若鬼迷心窍受人怂恿……恐怕他要多留些人手在这里了。

殷绪将风言滨的神情尽收眼底,语气中带着劫后逃生的庆幸与后怕:“世子可还记得您答应过我什么?”

他见风言滨不语,忙接道:“您说过,许楚双一个容身之所。今日若不是阿泉哥赶到,只怕我现在就不能站在您面前了!不管是我大哥还是本家,一定对我恨之入骨,若是小的落在他们手里,怕是立马就要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您……会信守承诺,保我一条性命的吧?”

风言滨欣赏着殷绪的惊慌,慢慢道:“本世子是说过可保你一命,不过这前提是……你于我有用。”

殷绪立即一揖到底:“只要是世子的吩咐,楚双必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赴汤蹈火,不是用嘴说的。”

殷绪信誓旦旦道:“我一定用行动证明对世子的忠心!”

风言滨道:“下去吧。”

“啊?”本想再表一下忠心的殷绪不得不把到嘴的话咽下去。

“我累了。”风言滨垂眸,重复道:“你下去吧。”

“……是。”

门被推开,月光洒进来,洁白清冷,更衬得屋中人眸色如夜。

“去把今晚跟着聂楚双的人叫来,我要亲自问话。”

世子府内寂静一片,青石板路上只有衣衫轻微的摩擦声,浅紫的袍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殷绪一路欣赏月色,磨蹭了快半个时辰才晃回自己的厢房。

“聂公子。”门前的粗使仆役被他唤过来。

“现在可还有热水?”殷绪将外袍解下来递给他。

“东院大概还有一些,公子是要解乏?”

“嗯。”殷绪笑了笑:“走了大半天,着实有些累了,若还有热水,你便帮我打一桶,若没有也不必费事再去烧,惊动了旁人就是我的不是了。”

见那仆役去忙活热水的事,殷绪慢悠悠地关上了门,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几乎瘫倒在地。

聂清林说得不错,他确实在逞能,只是这能是不得不逞的,在商宫那五年他不知被灌了什么,以至于普通的迷药、毒.药对他基本不起什么作用,而为了制造一个体虚无力的病篓子假象,他必须坚持把那份慢性毒.药吃下去。不得不说,明知是毒.药还要逼自己咽下去的感觉确实不大好过,特别是像今天这样提着内力城里郊外的来回跑,他里面的中衣毫无意外的全湿了,粘在身上难受至极。和风言滨扯皮几乎耗尽了他剩余的所有力气,他现在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就想泡在热水里好好睡上一觉。

睡意上头,殷绪一头栽进床榻,无暇顾及那迟迟未来的热水,他已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