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路雨潇潇(三))(1 / 1)

“属下见过少主人。”一个穿深蓝色长衫的人从窗户后缓缓现身,他下跪行礼,双目低垂。

殷绪摇了摇头:“我只是代掌令牌,还称不上少主人三字。”他轻敲桌子:“不必拘礼,坐吧。”

“谢过少主人。”那人在殷绪对面坐下,看着殷绪解释道:“主子半月前已传信于我,说带着这块铜牌的公子就是少主人,请您莫要推辞。”

“主子?”殷绪略一思忖:“繁迢长老。”

“是。”那人从怀里掏出两张信筏:“请少主人过目。”

殷绪不再推辞,接过一看。一张是总部的消息,一张是繁迢的私信,殷绪一一看过,眼角余光瞄见一直端坐在一旁的青年,见他目不斜视,正经至极,忍不住莞尔:“那么严肃做什么,怕我怪罪你跟踪?”

蓝衣青年连忙站起,躬身道:“属下方才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接到的消息说少主人还有五日才到,是以心中疑惑,这才跟来一路,失礼之处,还请少主人责罚。”

他虽然言语卑微,却站的极直,神情不卑不亢,说话有条有理,举手投足见自有一番大家气派,这样的气派,绝不是一个普通门客所有的,甚至一般金贵人家的少爷也很少有人能比拟,殷绪心中暗赞,此人来头不小。

“不过开个玩笑,何以如此拘谨。”殷绪收回目光,随手掀开香炉将繁迢的私信燃着,不过一瞬,那竹片便只余飞灰:“这香太呛,可否帮我将窗户打开?”

“是。”青年快步走到窗边,清风吹进来,将雅间里的烟味吹淡。

门被叩开,小二端茶进来,见屋里有一个刚才未曾见到的人立在窗边,不由一愣,他瞟了眼殷绪,见他脸上并无异色,便识趣地放下茶就走,还仔细地关了门。

殷绪没抬头,专心致志地斟了两盏茶,这才不紧不慢道:“只有薄茶一盏,可否赏脸一叙?”

那青年呆了一下,静静坐到方才的位子上:“属下卑贱之身,当不起赏脸二字。”

“以茶待友,入座便是友人,过分拘礼才是不妥。”殷绪举起茶盏:“请。”

青年见推无可推,只好也端起茶杯:“恭敬不如从命。”

茶香盈口,殷绪将青年情绪扫进眼底,佯作闲谈:“有人曾与我说,六安瓜片虽是名茶,可当地名门大户却更喜黄山毛峰,你可知为何?”

青年拿着茶杯的手微颤:“六安瓜片浓而不苦,香而不涩,齐云山有大量茶园种植,是平民所饮。”

殷绪微微一笑:“平民?那要看是怎样的平民。若是升斗小民,每日为生计奔波,怎会喝得起这六安瓜片?若是平常有钱人家,以这六安瓜片待客便觉雅致,却不知在真正的名门大族眼中已然露怯。”他话锋一转,突然道:“相谈数句,我还未讨教姓名。”

“是属下疏忽。”青年拱手:“鄙姓……梁,名兆新”

“梁?”殷绪脑子飞速运转,姓梁的名门……“昔年敏和王女商子茜门下有三位才子,三人之首名为梁文杰,与你可有渊源?”

青年浑身一震,脸上勉力维持的平静终于破裂,他强笑道:“少主人博闻强记,梁文杰……正是家父。”

殷绪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原以为只是亲戚,没想到……他轻叹:“果然,只有那样的大户人家,才养的出梁兄这样的人才。”

梁兆新怔怔看向手中茶盏,半晌才苦笑道:“如何当的起人才二字?兆新不过一介叛党余孽,幸得主子赏识才有十余年的苟且偷生。此等大恩唯有陨首相报,除此之外,兆新再无他想。”

当年的事殷绪略有耳闻,先宣王之女商子茜,也就是敬王子高和元王子密的长姐嫁予当时繁将军嫡长子,三年后繁将军造反,却不知商子高也早有准备,一月后繁将军被商子高挥剑斩于马下,自此繁氏一脉再无繁将军,子茜王女也因难产而去,一尸两命。繁氏根叶茂密,商子高无法彻底拔除,只逼了繁将军一脉从族谱中划去,又堪堪收回了一块封地也就不了了之,可子茜王女的门下就没那么幸运了,昔日三大才子全部收押入牢,满门抄斩,所有财产爵位收归国库。粗推当时梁兆新不过八九岁,一夜之间物是人非,家族百年基业毁于一炬,何等辛酸可想而知。

思及此,殷绪不由一叹,温声安慰道:“何必妄自菲薄?有些事情,一人即可翻盘。”

梁兆新一惊:“少主人的意思是……”

殷绪不答反笑:“你认为,繁长老的密信里都写了什么?”

梁兆新眼中透出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光芒,好似枯木逢春,令他原本平平无奇的面孔变得出彩,像蒙尘的明珠被拭出一条缝隙,光芒透出,却不刺眼。他再次起身庄重行礼:“属下愿为少主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殷绪轻笑,替他斟了一杯茶:“死倒不用,我现在只要你做一件事情。”

——“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