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不为少年留(八)(1 / 1)

天色未亮。

哒哒马蹄声在静谧的山道上响起,惊起一林鸟雀。

“晏少爷昨晚睡得可好?”殷绪眼中浮动着笑意,回头看向打马而来的晏秀。

晏秀眼眶发青,咬着牙根笑道:“如果不是枕头底下有乌龟爬出来,我会睡得极好。”

天知道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发现有绿油油的渗人视线盯着自己是什么滋味!定睛一看黑乎乎一片,只有眼睛直勾勾得瞪着,吓得他差点没从床上掉下来!

“那当真是太不幸了,”殷绪不得不掩着嘴以防自己的笑意太过明显,但他显然做得不太成功:“我还以为晏大少爷无事一身轻,吃得饱睡得香,连保密内容都能随意告知与他人,又怎会被一只小乌龟败了兴致?”

晏秀揉着眼下淤青委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昭师妹的脾气,既然她早晚都要知道,你又何必吝啬于给兄弟我一个清静?”

殷绪笑而不语。

晏秀大为后悔,早知殷绪对这事这么在意,他就是拼着被繁玳昭抽几鞭子都该管好自己的嘴巴。至少得罪她疼的是一时,得罪殷绪一路都不会消停的!

“阿绪,你行行好,我……”他话未说完,就被殷绪止住了。

“怎么了?”晏秀茫然。

“凝神。”殷绪沉声道。

“有人,”晏秀这才注意到马蹄声,好奇道:“没有内力。”

殷绪了然,笑道:“是友非敌。”

话音刚落,一黄衫女子就出现在山道上,她纵马而来,将一头柔顺青丝高高束起,刘海扎上,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温婉的五官也因少见的利落打扮多了五分英气,仿佛脱胎换骨。

“吁——”黄衫女子在殷绪面前刹住,抱拳道:“绪少爷,晏少爷。”

“婉泽姐。”殷绪点头致意,晏秀象征性的回了一礼,便落在一旁看好戏。

自那晚两人谈话尴尬收场,陈婉泽便再没去找过自己。也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做出那种事还被当面说破,总是要不好意思的。殷绪这几日繁忙也没工夫管那些女儿家的小心思,也是给陈婉泽点时间好好冷静冷静。虽然不知她今日是来干什么,但看这样子应是想明白不少,不然也不会主动找自己。

陈婉泽从怀里掏出一件叠的工工整整的衣服递给殷绪:“我为还衣而来。”

“哦——”没等殷绪说话,晏秀就先“哦——”了起来,在殷绪危险的目光下,他故意望天,一脸窥破奸情恍然大悟的欠揍表情:“哎呦好饿啊!我去弄点吃的去,你们慢聊、慢聊。”

说完,他挥鞭就走,半步都不停。殷绪无奈看着他夸张的演技,转头解释道:“他脑子有毛病,还请婉泽姐别放在心上。”

“没事的,”陈婉泽面色微红:“我其实想说,那天……阿绪可否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哪天?”殷绪装傻。

陈婉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没什么,大概是我记错了。”

两人相视而笑,那晚的龌蹉心思被不着痕迹地掩去。殷绪见她鼻尖被风吹得有些红,接过她手中的衣服抖开,又披到陈婉泽肩上。

“既然已送出去,就没有再还回来的道理。晨间风凉,婉泽姐多穿些才好。”

“我——”陈婉泽鼻子一酸:“谢谢。”

“自家人不必言谢。”殷绪正色道:“婉泽姐此来,不止是为了还衣吧。”

“嗯,”陈婉泽逼回眼泪,说道:“我该回去帮父亲做事了。”

殷绪皱眉:“这么急?瑾泽刚来。”

“与瑾泽无关,”陈婉泽摇头:“他很好,还要多谢阿绪的关照,否则我与他是说不上那么长时间的话的。”

“举手之劳。”

“原也不怪他,是我先存了偏见。所以我回家与瑾泽并无多大关系。”陈婉泽垂眸。

“陈简竟偏心至此?”殷绪猜出事情原委,目光已不善。

陈婉泽傲然一笑,眼中再不复原来懦弱:“他偏心能怎样?不偏心又怎样?十多年都这样过来了,我难道还怕再多个几年?父亲既希望瑾泽留在总部,那他后半辈子不是还要靠我养着?他糊涂,我却不糊涂。”

殷绪见她神采飞扬,知多年心结已除,佯作一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陈婉泽真心回以一礼:“阿绪当日一言,可谓醍醐灌顶,婉泽终身难忘。”

“往后有何难处只管传信与我,殷绪必当尽力而为。”

明明身上很冷,为什么心却像一锅沸水般滚烫?陈婉泽拼命咬住下唇才止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不是没有不甘,晓世十六载,因非男子,她受尽父亲冷眼,看着母亲日渐消瘦的面庞和父亲妾室娇艳的容颜,她心中恨极,以致将积压已久的愤恨转移到还不懂事的庶弟身上,甚至做出了给阿绪下迷药的蠢事……幸好、幸好……

薄薄一件外衫好似将所有寒风抵挡在外,陈婉泽拢了拢衣衫,莞尔一笑,说不出的清丽:“今日一别,不是何年何月才能再聚,阿绪陪我走完这段路可好?”

殷绪有些惊讶,旋即打马而上与陈婉泽并驾齐驱:“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