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日春怀似酒浓(四)(1 / 1)

“可我不是猪,就不劳烦师兄喂一辈子了。”

殷绪突然觉得身心俱疲,他此刻语中带刺,与众人交口称赞的殷少爷截然不同,早上聂清林和付长老的话到底对他产生了影响,被自己亲近的人质问的感觉并不好,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将兄弟情义与权力纠葛处理得游刃有余,如今看来,是他幼稚得离谱。

什么温顺知礼翩翩公子,真正的殷绪根本不是那样的,他只是照着老道士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一言一行改造的近乎完美,然后这张近乎完美的皮囊被披到身上,一披就是十余年,他累了,累得要死。压抑多年的委屈就快要爆发,在聂清林面前,他不想再装下去。

“我无心与你争门主之位,也更不要你养我一辈子!”蛰伏多年只为增强自己的实力,好快点帮陶墨把那些穿越者送回去,说他懦弱也好幼稚也罢,他就是要回家,不为别的,只为苦守在病床前的父母,他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两人半晌无言,最后还是聂清林打破了沉默。

“是我想错,对不起。”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殷绪的脸颊,他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

“我……”

“鲲游于北冥,鹏翔于天池,本就不该束于笼中。”聂清林帮他擦去泪水,轻轻把殷绪的下巴抬起,使两人的目光直直地对上。

“我不是束缚你的笼子,殷绪。”聂清林认真道:“有很多事我不能退,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当你累了倦了,聂清林不缺养鱼的水塘,也不缺藏鸟的林子,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殷绪话一出口,聂清林就知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也好,他直觉现在不是表明心意的好时机。且他以往虽然知道殷绪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乖巧,却不知他心里藏着这许多的事情,弯弯绕绕地压抑着,如今发泄出来倒是好事。

他的目光太温柔,殷绪看着他,不由得愣住了。异样的情感像一星火苗在心头燃起,向四周不断蔓延。他心慌意乱地避开聂清林的手,抬下巴这种事他也曾与聂清林玩过,从前没多想,如今却觉得有些怪异,好像从此刻起,一切都变得不太正常。

柔嫩滑腻的触感还留在指尖,聂清林虽然舍不得将手拿开,却还是忍下了。今天做到这步就可以了,太突兀会把人吓跑,当年师父做过的莽撞事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

他将手收回,淡淡道:“时候不早,该回清绪阁了,可要与我一道走?”

“不了。”殷绪下意识地别开目光:“我……这里还有些事情,我一会儿再回去。”其实并没有什么事,他只是突然想一个人静静,思绪过于烦乱,他要好好整理一下。

聂清林皱了皱眉,却也不逼他,只留下一句“注意休息”就大步离去。殷绪怔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至那修长挺拔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他才慢吞吞地收拾起一地的狼藉。

刻了一下午的骨片撒了一地,殷绪将它们一片片拾起摞在桌上,骨片并不尖锐的边缘却硌得手疼。这些是一份外门弟子的名单以及根据分坛门众的汇报整理出来的家世背景,明明他整理时已背得滚瓜烂熟,却不知为何频频将顺序放错,实在不是他应该犯的错误。

脑中乱哄哄的什么也干不了,殷绪索性将骨片往桌上乱糟糟地一推,不再去管,聂清林的话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不缺藏鸟的林子……吗?”殷绪呢喃,好一个装逼犯,话说的可真漂亮,只可惜自己不是妹子,也没兴趣当什么“霸道总裁的好基友”,聂清林给的承诺固然好,可他殷绪没有那样的一辈子来肆意挥霍。

飞鸟需要树林栖身,可他不是鸟,他只是一朵飘于异世的柳絮,一片随雨沉浮的浮萍,无依无凭,随风飘逝,只求快些入土为安。

“少爷?”侍童在门外提醒:“少爷,三更天了,您可还回去么?”

门从里面缓缓推开,如水月光照在少年略带疲倦的脸上,显得越发清俊而苍白:“拿盏油灯便好,我自己回去。”

黎明将至,穆遥拎着一坛新采的槐花蜜踱上接天峰,正走到半山腰,突见一只血淋淋的鸽子从天上掉了下来。

门内的信鸽?穆遥好奇地将布条从鸽子腿上解下来,那张布条上带着除血腥气外的另一种难闻气息,有点像烧焦的头发,却比那更难闻。穆遥皱皱鼻子,将布条打开一看,上面只用鲜血匆匆写了四个字——聂家危矣!

“啪——”坛子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