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里风鹏正举(七)(1 / 1)

驾车进了亳都城,穆遥毫不意外地发现,守城士兵新增了大约两队的人手,出进都比来时查的严了几倍,他不敢大意,进了城就直奔分坛。

亳都毕竟是王都,地价不说千金难买,反正不到百金下不来。当时老门主深思熟虑,最后敲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宅子做分坛,安插了人手干买卖,到如今已经掌握了城内三分之一的人手,不仅招敛钱财,还为门内事务提供了大量便利。分坛坛主刘莹明着买卖奴隶,暗中打通官府人脉,掌握一手内部消息,随时听候门主差遣。

刘坛主是门中老人,一直秉持老门主留下的遗训“要里子不要面子”,即使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也没有扩建别院,一是为了省钱,二是怕惹人觊觎。穆遥马车驾到那个毫不起眼的木门前,还不等他叩门,“吱呀”一声,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疾步从里面走出,嘴里唠叨:“怎得这样晚,那小畜生抓来了吗?”

穆遥此时作农家汉子打扮,满脸的忠厚惶恐:“抓着了,是我一时没看住才让他跑了,姑奶奶莫怪,莫怪。”

两人对视,交换了一个只有对方能看懂的眼神,妇人轻轻颔首,嘴上却不客气:“看个小畜生都能丢,我养你吃白饭的么!磨蹭到这时候才送过来,下回再误了时辰,老娘非扒了你一层皮不可!”

穆遥点头哈腰:“姑奶奶教训的是,那现在……怎么办?”

妇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还能怎么办!现在送出去兴许还能赶上,姑奶奶我就陪你走一趟!”她狠狠拍了穆遥一巴掌:“蠢东西,还愣着做什么!赶马去!”

“是是是……”穆遥喏喏,把一个干活的下人演的惟妙惟肖。

“往西门去,现在只有那里能出城。”妇人上车前擦着穆遥的耳朵轻轻说了一声,上了车又大骂:“走了!整天呆的跟头鹅似得。”

殷绪早已睁开眼睛,妇人说第一句话时他就醒了,因为这嗓门儿委实太大,震得他实在是睡不下去了。那妇人一进车厢,就对上一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十分讨喜。

妇人愣了愣,随即无声地朝殷绪眨了眨眼睛。殷绪想了想,用嘴型问:“刘坛主?”

妇人有些吃惊,却也没细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殷绪拱手以示恭敬,却被她拦下了。

“一会儿你就装睡,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用管,剩下的就不是小孩的事了,明白吗?”妇人见殷绪乖巧,甚是喜爱,遂轻轻点了殷绪额头一下。

殷绪有一瞬间的失神,老道士也经常这样对他,有时是拍两下,有时是捏脸,花样百出,好像总有法子逗弄他。殷绪表面上不满他好似逗狗一样的动作,实则十分眷恋老道士手上的温度。殷绪自嘲,好像自己这几年已经成为皮肤饥渴症患者了呢,有点丢人。

他正怀念着,突听车门外一雄厚声音响起:“站住!干什么的!”

妇人知已经到了西城门,急忙拍拍裙子下马车,嘴里谄媚:“钱官爷,是妾身的车子。”

钱官爷见是妇人,脸上表情瞬间柔和了几分:“刘奶奶?原来这是您的车子,我眼界粗,没认出来。刘奶奶,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妇人上前几步,不着痕迹地将一只钱袋塞到了钱官爷手中:“官爷,这就是我家前些天丢的那个小畜生,手下人驽钝,偏巧赶上这时候才抓着,妾身这也是没办法,还请官爷通融一二。”

钱官爷掂量了一下钱袋,十分满意:“这个好说,只是奶奶也知道,现在非常时期,要出了点儿闪失,我也担待不起,还请您让我看看车厢,这样若上面问起来,我也好有个交代。”

妇人笑道:“这是应该的,妾身什么时候让您难做过!”她掀开车帘:“这就是那小畜生,已经灌了迷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钱官爷上前细细查看,见殷绪脖子后面并没有印记,又翻看腰后皮肤,仍是干净一片,这才放心:“行啦,不是哪家大人的奴隶就行,我看这小家伙白净,还以为是哪个贵人老爷的娈宠呢!”

“不是不是!他干净得很,大概是谁家的孩子乱跑,才被妾身捡了个便宜。”妇人脸上几乎要笑出一朵花来。

钱官爷和妇人打交道的时间不短,对些龌龊的行当早已见怪不怪,只警告:“那您可小心着点儿,别被人找上了!”

“得嘞,您就别操这个闲心了,妾身办事儿,什么时候出过岔子!”

钱官爷一想也是,遂招呼弟兄:“给刘奶奶放行!”

城门侍卫收起棒子放行,妇人又向钱官爷奉承了几句,转手一巴掌拍在穆遥脑袋上:“还看什么,走了!”

“哎!”殷绪只觉车身一震,随即缓缓驶出亳州城,一刹那心中百感交集,五年的等待,他终于逃出了这个赐予他初始一切的地方,从此熟悉的事物已不在,他将独自面对接下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