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里风鹏正举(三)(1 / 1)

正午将近,在商子高登台祭祖前,一批又一批护卫军陆陆续续将祭台包围,而多数士兵被布置在祭台下的树林中,只留下二十余近卫在阶下待命。

殷绪暗暗记下布防,今天将会是这三年内战的终结点,当今商王子高与元王子密的正面交锋。祭台周围约一千护卫军中,除了商王的势力,一定还有元王安插进来的耳目,只是数量不,两股势力中也插杂着独属于老道士的力量,殷绪所要做的,就是在混乱中跟着老道士的手下离开亳都,投靠老道士的“故人”。

“臣等见过王上,王上圣体安康,洪福齐天。”殷绪正想得出神,突听周围人都下跪,喊声响彻云霄,才意识到商子高已到,连忙学着老道士的模样行礼,跪了约三炷香,才看到商王的纯黑仪仗。

殷绪早已跪的脑袋发晕,眼中所视的只有一双缓缓走进的黑底玄红靴,赶忙又磕头,磕下了又不能抬,直到一个淡淡的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孔卿,平身吧。”

很快有一近卫高声传令:“平身!”殷绪这才敢将头抬起,跪伏在地上久了,不光是腿疼,脑袋也浑浆浆的,他站起来时脚发软,幸好抓住了老道士的衣服,才没有出丑。

“孔卿,”那个声音又响起,“今日,拜托你了。”

“臣遵命。”老道士躬身

“他是阿凌的儿子?”那声音顿了顿,然后声音的主人将目光投在了殷绪身上:“抬起头来给孤瞧瞧。”

殷绪咽了口唾沫,缓缓抬头,正对上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和一张庄正威严的脸。他不敢再看,只垂下眼脸任那人打量。殷绪在心中偷偷想,其实商子高长得也不错,只是眼角的细纹与多年操劳带来的病痛生生将他磨成一个憔悴不堪的病人。

“只有眉毛随阿凌。”商子高笑了一下,似乎又想说些什么,但胸腔里传来的闷痛制止了他,商子高用手压制住嘴边撕心裂肺的咳嗽,身边马上有侍卫喂水顺气,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来这种咳嗽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商子高觉得稍稍好了些,便制止了后边的侍卫,转而对老道士说:“孤……怕是熬不过今年了,少卿。”

老道士身子微微一震,自从三年前的那次争吵,商子高再没唤过他的名字。“王上,正值壮年,虽有小病……”

“好了,”商子高打断他的话,又咳嗽了几声,缓缓道:“孤的身子,孤自己清楚,你不必再来安慰。”他顿了顿,“当年父王也是这样,咳得厉害。然后…”商子高摇了摇头。

殷绪在旁边听着,十分诧异,难道肺痨还有家族遗传?不应该呀!按理说,无论是肺结核还是肺痨,都是呼吸道传染,没有家族遗传这一说法啊!

“王上……”老道士显然也回忆起了往事,不愿再多言。

“如今形势,”商子高叹息,“孤唯一不放心的,只有宥儿。少卿,你是宥儿师父,帮帮他,算孤求你了。”

老道士苦笑:“臣以为,王上不会再信臣了。”

“当初是孤的错,没有听你劝告,否则,也不会白白葬送了阿凌的性命。如今方知……”商子高走近几步,握住老道士的手“方知少卿识人之明。”

老道士瞳孔一缩,对上商子高的眼睛,里面竟含隐隐恳求。他不禁哑然,攥住了商子高悄悄塞进他手里的东西。

那应当是一枚玉石,触手温润坚硬,上面有凹凸不平的纹路,却并不硌手,应是常年被人放在手里把玩才磨去了棱角,甚至还留有商子高掌心的温度。

“大风吹去天下垢,执弩千钧驱万羊。”商子高用只有他和老道士能听见的声音快速地说了一遍,随即退回原处。他因久病而憔悴不堪的脸上,突然绽出了一点笑意,如同枯木逢春,绽开一朵新芽,生动起来:“少卿,拜托你啦!”

说完,他又收回了难得的笑意。商子高转身离去,不一会儿,整个大典上的人都听到了商子高身后的近卫带些沙哑的声音:“传王上口谕,祭祖开始!”

于是众人又拜,殷绪担忧的看了眼老道士,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只好随着众人一起叩首,口呼“皇天后土”之类的话。

老道士盯着手中的玉石,思潮汹涌澎湃。那玉石上刻着“风”子,正是渭水东岸诸侯风氏的徽印。

“大风吹去天下垢,风,后。我懂啦!”老道士微微一叹:“忠义两难全啊!”他摇头,这该……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