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里风鹏正举(1 / 1)

五天时间足够一些人做很多事,但这个“一些人”里,一定不包括殷绪。作为一个五岁的未来大祭司,殷绪出行都极其受限制。祭典当天,殷绪天不亮就被身边的侍女挖起来,层层叠叠的礼服往他身上套,套完了又在腰上系上一串玉圭,垂下三枚作为装饰。每走一步垂下的玉圭就打在殷绪膝盖上有轻微的疼痛。“嘶——”殷绪实在忍不住头上的揪痛,叫出声来。侍女一边给他束发一边安慰:“束得紧一点才不容易掉,请圣子忍着点儿。”

没办法,这五年无论是殷绪还是老道士都没想过头发的事情,任它随意披在肩上,热的不行了就随便拿条布扎上,头皮从未受过这种苦,突然来这么一下实在有点儿受不了。

扎好了发髻,侍女又用两根玉簪固定,酷刑一样的装扮才算完成。侍女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殷绪的脸,从自己的衣裳里掏出一盒朱砂,点了两下抹在殷绪嘴唇和眼角上,稍稍压下了殷绪脸上的一团稚气,多了两分艳丽和肃杀,配上过于庄重的礼服正适宜。她嘱咐殷绪:“朱砂当作提色用,您最好不要舔嘴唇,不然容易把它吃到肚子里。”

殷绪低低地应了一声,那盒朱砂他十分熟悉,似乎是三年前他母亲林沛涵偷偷托人送给侍女的,是上等的贡品。每次老道士来见殷绪,侍女都会点一些朱砂抹在颊上,舍不得用太多,少少的一点,勾勒出独属于她的一份美好,不难看出,侍女是喜欢老道士的。而的确不是侍女眼瞎,老道士并不很老,也就三十出头,在外面又一向端着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要骗骗小姑娘简直绰绰有余,更别提天天对着一个小屁孩的侍女了。那样一个少言寡语的清冷女子,稍加装扮竟也有了浑然天成的娇媚,令人为之惊艳。

明明生活在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里,她依然悄悄地保留了一点可爱的小私心给自己,她大概已经准备好将一生奉献给任何能决定她生死的人,然后快乐又淡然地迎来每一天的清晨,找寻属于自己的一些喜悦。然而就是这样点小小的喜悦,也将在今天,随着生命的逝去戛然而止。殷绪在心里悄悄地对自己说:“你是个刽子手。”

可他不能在这里停下来,五年的准备将在今天见证成果。两方取舍,如果注定他要辜负一方,那他只能选择伤害侍女,尽管她那样好。

从商宫到祭台的路程并不远,带着一队侍卫走了约莫四个时辰,轿子终于缓缓停下。有侍卫撩开车帘,轿外,是早已穿戴好大祭司礼袍的老道士,他微微一笑,朝殷绪伸出了一只手:“绪儿,我们要走了。”

殷绪瞳孔微缩,眼里有明显的迟疑,但只是一瞬的停顿,下一秒,他抓住老道士的手,缓慢却坚定地从比他高将近一米的马车上下来,悲伤.茫然.留恋……一切情绪被他收进心底,眼中只余决然。

殷绪最后向马车内望了一眼,侍女正靠在车厢上,对他轻轻地笑。心中阴霾突然散去,殷绪给侍女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等看见侍女惊愕的表情,车帘已被人放下。

车内车外,被一层帘子划分成两个世界。“也好。”殷绪攥紧老道士的手,低声对老道士说:“走吧。”

殷绪不再看渐行渐远的马车,他跟随老道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再不回头。

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可能一直待在侍女身边,不可能安安分分地任他人宰割,他不甘心被人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商宫里荒度余生,所以注定要走。

五年准备,今朝放手一搏。殷绪将自己的一切压在赌桌上,另一头,是他未知的未来,为此,他愿意赌上一切,用以在夹缝中求一线生天。

不成功,就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