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许念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删光了跟林炜辰所有的照片。
太多了。
她眼看着相册照片数量从两万多张，一点点的缩成了三千多。
嗓子里像是堵着什么，说不清楚。
“先喝点水吧，念念姐，快到家了。”
许念都快忘了旁边还有个快下岗的日抛新郎，不，他们没领证，最多算是个日抛男友。
闹了那么一场，现在嗓子又肿又痛，许念接过来，一拧才发现是拧开的。
“谢谢。”
“今天的新娘。”许念闻声看去，他唇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拖着长音说：“很酷，也很美。”
“被你选上，是我的荣幸。”
许念被这句猝不及防的彩虹屁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她不客气的怼回去。
“你还是好好开车吧。”
“好。”他温声应下。
“一会儿钱货两讫，我们就拜拜了，不必搞这些虚的，又不是需要五星好评。”
“五星好评是不需要，但服务好姐姐直到最后一秒，是我的义务。”
“……”
什么服务到最后一秒？
这什么虎狼之词？
难道他……还提供什么深一层次的服务？
这是在暗示她继续消费呢？
许念有种被做了局的感觉。
许念打量了遍他那张帅气无比又温和的脸，只觉得被糟蹋了。
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这个。
“你读到大几了？”她冷声问。
“该读大三了。”席卓答得有点心不在焉。
“一年学费多少？”
“不清楚……大概几万吧。”
许念眉头微蹙，“你读的什么大学？”
“锦北电影学院。”
“这所大学可是全国最好的了，很有前途，而且是公立学校，有国家补贴，学费怎么可能会几万块？”
反正以后也是陌路人，许念一股脑的把话倒出来。
“这次的佣金够肯定你交学费，所以之后好好上学吧，别再出来做这个了。”
没想到她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句，席卓神情怔愣了下，随后强压着笑意问：“做什么？”
“……非要不给自己留面子嘛？小小年纪，长得也挺帅的，干什么不行，非要出租身体。”
许念挺客气的，把“出卖”替换成“出租”，也算是给他留了面子。
她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既然遇到这么个迷途青年，不忍心看他堕落下去。
席卓像是听明白她其中含义，眉眼一弯，笑着说：“姐姐这是过河拆桥，想断我财路呢？”
“……”
“不过没想到，姐姐你还挺侠义心肠的。”
“别误会，我不是。”
她肯定是被林炜辰这混蛋气昏了头，竟然咸吃萝卜淡操心，去管什么迷途青年。
掉坑里就掉坑里吧，反正这个年纪的人，不摔疼了才不知道错。
许念不再理他，扭过头对着车窗缓缓吐出浊气，一片氤氲印在那。她盯着那片雾气看了好一会儿，慵懒的画了个圆圈。
灰姑娘的魔法已经结束了。
现在她只想回自己的小窝里，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席卓在许念的指路下摸进车库，他车技还不错，一路下来都很稳，是个老司机。
收到席卓递过来的钥匙，许念掏出手机，低着头，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跟洪水一样涌出。
席卓立在那，见她没有抬头的意思，低声说：“你快上去吧，我走了。”
“钱我直接转你微信上可以吗？”许念打开他的微信聊天框。
席卓愣了下，才想起来自己胡扯过什么过先服务后付款，钱还没收。
“不着急的……”话音未落，他突然倒抽口气：“嘶——”
许念闻声看去，浸染在昏暗灯光下的男人微蹙着眉头，眼底折进细碎的光，瞧上去水汪汪的，怪可怜。
他抬手捂着脸，指缝间露出的肌肤一片紫红。
许念才想起来席卓受伤这事了。
“疼吗？”
“嗯？”席卓无辜的看向许念，往她那不易察觉的迈了半步。
“我是说你的脸疼不疼，怎么不提醒一下我。”
她自责的靠过去，手背轻轻碰了下，伤患处烫烫的，已经完全肿起来了。
“疼……”他眯着眼，歪头躲开。
“不能打还逞能，上楼吧，我先给你处理一下工伤。”
*
这是席卓第二次来许念家。
一开门，走在前面的许念立刻脱掉外套，踢开高跟鞋，光着脚跑进厨房，叮叮当当的，像是在翻找什么。
“其实不用麻烦的，念念姐，我睡一觉就好了。”
她没理他，冷声丢出句：“24小时内需要冷敷。”
她搞不懂这人，明明靠脸吃饭，脸都肿成包子了，还说没事。
“念念姐，其实姓林的比我伤的严重。”他带着一丝得意，小声炫耀。
许念没搭他话茬，等准备好冰袋回身时，正好跟身后的人撞了个满怀。
淡淡的海盐香，夹杂着檀木的清气，沁入鼻息。
许念贴在结实且富有弹性的前胸呆若木鸡，几秒后，木鸡猛地还魂，向后退了两步。
“嘶——好凉，你拿着冰袋自己先敷上，家里没有别的外伤药，我下楼去买。”
连珠炮似的吐完一串话，许念把冰袋塞进他怀里，提起裙子就要往外溜。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过道不宽。突然出现的席卓单手支着岛台，恰好另一只手提着对儿粉色的毛绒拖鞋，看上去有点反差萌。
然而许念的注意力，不知怎么就串到对方紧绷着的白衬衫上了。
漂亮的肌肉曲线交错，搭配着禁欲而性感的白衬衫，竟比她笔下的二次元人物还有感觉。
怪不得他还有深层次的服务。
的确有资本。
“我叫过跑腿了。”
他轻声说着，等许念从意识抽离回现实时，席卓已经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念念姐，抬下脚。”
又来了。
那种极具蛊惑的声调。
跟婚礼时一样。
许念提着口气，“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可下半身就跟分离出去了似的，不受控制地抬起一只脚，踩上柔软舒适的鞋面。
然后是另一只。
“地面还是挺冰的，容易着凉。”席卓起身，笑吟吟的看向她，神态坦然，可能是他样貌太过妖艳出众，总给人一种被撩的错觉。
同一时刻，站在那的许念，整个人都不好了。
躲在拖鞋里的脚趾蜷曲着。
“念念姐，抽筋了吗？”
“……”
他察觉到光洁的脚面上，骤然绷起的筋络，说着弯下腰就要去查看。
尴尬又或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积压在喉咙处，表面依旧冷静，淡淡的说:“我先去换个衣服，你自便。”
说完，脚踝匆匆蹭过对方的指腹。
她快步走回卧室。
蹲在原地的席卓眼尾含着笑意，展了展骨节分明的手指。
有一种吸猫过量的满足感。
他饶有兴趣的扫过一尘不染的厨房，随后把冰袋敷在左脸颊上，缓缓走向另一头角落里的书架。
关上门的许念靠在门上缓了好一会儿，波澜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她在异性面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慌乱、不受控的情况，即便是面对林炜辰也从来没有过。
这、人、有、毒、吧？
细细想过，许念最终将这种反常现象归结给席卓的丰（放)富（荡)的工作经历。
谁知道他这种中央空调的性格，又是经过多少手女人磨炼出来的呢？
最重要的是，他的这种照顾，很没有分寸感！
许念正想说找他谈谈，转而一想，这家伙马上下岗，谈也免了。
整理好心情的许念卸完妆，换了身舒服的衣服，开门准备打发走席卓，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兔兔公仔。
这是她最喜欢的公仔之一——呆泥妹妹。
许念正准备讨伐席卓的不良行为时，席卓拿着呆泥妹妹，指着兔耳朵问:“有针线吗，呆泥耳朵开线了。”
“你知道呆泥？”
许念有点意外，这是国外是一本小众插画册里的角色，书册发行量很低。
“看过。”席卓点点头，“还蛮喜欢的。”
许念忽略掉他的回答，凑过去一瞧，接缝上还真的被扯开一个大口子，棉花絮都裸露出来了。
她心疼的顺了顺妹妹的毛，“给我吧，回头我送到专业裁缝那补一下。”
就在这时，手里攥着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
【航空公司温馨提示：您乘坐的1314航班从滨城BCT—皇后镇ZQN已经可以办理登机了……】
她竟然把蜜月旅行这茬儿给忘了！
新西兰南北岛14天自驾游是她给林炜辰准备的蜜月惊喜，现在新郎三振出局，临时退订酒店房间和出玩预定损失惨重。
粗略估计了一下，按照国外坑爹的退改政策，小三十万能退回三分之一就算不错了。
她订了不少高级项目，不去的话真的有些肉痛，况且假期都空出来了……
思索片刻，许念走到厨房岛台，做了壶水，随后拨通电话问了问陈曼现场那的收尾情况，末了提到了新西兰签证。
“宝啊，你潇潇洒洒腾出个超长婚假，我哪儿有空出去，这次跟林家闹崩了，工作室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呢。”
陈曼脾气直，嗓门大，跟她打电话基本五步内的人都能听见。
“也是，那我也不去了吧。”
她之前不少业务有通过林炜辰那做的，现在断了，的确会有一堆新合同等着处理。
“别别别，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收拾东西，明早我亲自送你去机场，你好好玩，别想这些破烂事，说不定在那还能偶遇个金发小帅哥，发展一段跨国恋爱……”
陈曼说的越来越离谱，许念瞟了眼还在检查公仔的席卓，好像没在听着。
不等陈曼说完，她匆匆挂断电话。
曼姐不行，那谢子霖？
她很快打消这个念头。
这家伙最近新接了个跨国商业纠纷案，忙的跟狗一样，要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根本抓不住他的影子。
叮——手机又弹出一条微信。
陈曼：你旁边不有个现成的帅气弟弟吗，婚都结了，还找什么跨国恋啊（坏笑）
不会画画的念念：……大可不必。
陈曼：弟弟走了没？
不会画画的念念：没呢，弟弟挂彩了，正准备帮他处理下。
陈曼：咱弟弟年纪轻轻有点虚啊，还是你那两巴掌给力，打的林炜辰这傻逼在那缓了好一会儿才滚。算了不提他了，晦气！你去问问弟弟呗，弟弟都为你负伤了，不过他不一定能去，我看他年纪不大，说不定连护照都没有呢！
陈曼说的没错，席卓在婚礼上的表现出乎意料，况且刚刚打电话，他应该也听见了。
问一下算是基本礼貌。
不过讲他没有护照稍稍夸张了些，但有签证这事几率的确不大。毕竟很多人都没听说过新西兰这个国家，甚至有人以为这地方只是澳大利亚的附属岛。
而且这种亲密旅行，但凡有点脑子的都明白问一句只是客套，会婉拒的吧。
许念拎起跑腿送来的纸袋，坐过去，若无其事的问：“席卓，你有新西兰的签证么？”
“嗯？”
“有的话可以去新西兰玩一圈。”许念拿出药品说明书，低头瞧着，又补了句：“算是奖金了。”
话音刚落，上一秒还在安静端坐的青年，表现得像是一只突然嗅到零食的大狗子，狂甩着尾巴。深邃的眼睛满是不加掩饰的欣喜，仿佛已经说出答案。
许念心里咯噔一下，正想还有没有收回的余地时，对方已经确认了。
“有的，念念姐，我的签证还有效。”
他有签证。
他有。
他竟然有这鸟国的签证！？
许念面带微笑，指缝间的说明书被揉成一团，一万个草泥马在脑海里飞驰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