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茹又想跟以往那样过去, 阚燕儿去主动笑着叫她:“莫茹,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莫茹道:“咱俩没什么好说的。”
阚燕儿嘴角抽了抽, 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不过却没耍脾气, 一副隐忍的样子更上前两步,“你别误会,我是给你道歉的,之前的确是我不对,那时候我昏了头,回头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初三过来拜年,想给你道歉来着, 结果没碰到你, 今儿就正式给你赔不是啦。”
说着她还学以前女人那样福了福,给莫茹雷得不轻。
莫茹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给我赔不是,哪里对不起我?”
阚燕儿脸上的笑差点变成千斤重砸着脚面子, 沉得嘴唇都哆嗦一下, 勉强笑道:“我以前不懂事,说错话做错事,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的。”
莫茹点点头,“那就好,免得我生气你吃亏。”
阚燕儿:“…………”
莫茹道:“行啦,我接受你的道歉, 你既然是我三娘娘的亲戚,那也是亲戚,只要不针对我,我自然也不会针对你。”
阚燕儿见她原谅自己就和莫茹并行,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莫茹,那我能不能请你帮忙做身新衣裳啊?过年的时候没买到布,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凑齐。我看你们村周跃红那衣服真好看,是你给她做的呢,你也帮我做一套吧。”
莫茹道:“你有钱就行啊,不过现在没空,得等忙完这阵子。”
其实她做一套衣服用不了多久,有个半天就行。
不过又不是做她心水的服装,也不是给她心爱的男人和孩子做,一坐半天她也懒得做。
阚燕儿狠了狠心,“当然要给钱的,怎么能让你白忙活呢,就和周跃红一样的价儿行吗?”
莫茹道:“那本身是我们自己村的价格,不过你既然是三娘娘的亲戚那也行。”
阚燕儿欢呼起来,伸手抓着莫茹的胳膊,笑道:“太好了,谢谢你啊!”
被她猝不及防抓住,莫茹一下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把胳膊抽回来,“没事,我先走了。”
莫茹回家,莫应熠正领着孩子们读书讲故事呢。
故事是周明愈设计的路子,把数学放进故事里。
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听完故事也学会算术,一举两得。
还有一个旁听的,金枝儿。
自从莫茹答应教她识字以后,她得空就找莫茹学几个字,让莫茹帮她改错。虽然忙起来有时候几天不能来,可只要有空她就来一趟,哪怕只有几分钟。
现在莫应熠在,她就抽空来听莫应熠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见莫茹回来,她哎呀一声,脸色一变,“婶子下工了吗,我得赶紧回去。”
她一把将弟弟背起来和莫应熠告辞一声就跑了。
莫茹问一下他们在家的事儿,孩子有没有调皮、打架之类的,问问他们学了什么,然后再指点一下。
“好啦,出去玩吧,一会儿吃饭。”
莫茹一回来就让莫应熠自己出去玩,不过莫应熠不肯,都是带着几个孩子一起的,尽量减轻莫茹的负担。
周七七现在已经会坐,每次莫应熠都用被子把她围在炕柜那里,让她跟着一起听故事。
见莫茹回来,她就有意识地发出“mama”的声音,虽然不是正式叫人,却是针对莫茹才叫的。
一看到女儿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瞅过来,莫茹的心就要萌化的感觉,赶紧把女儿抱起来,亲亲小爪爪,学着孩童的语言咿咿呀呀地和她交流。
玩一会儿,莫茹给女儿喂奶,再收拾一下,周明愈就端着晚饭回来和她一起吃。
“小熠他们去南屋吃了。”周明愈把闺女抱过去坐在肩膀上,这是周七七的新玩法。
张翠花他们非常喜欢莫应熠,晚上总是让他去吃饭,说说话,也能给孩子们加点好吃的。
莫茹道:“小五哥,有时间打听一下开学的事儿。”
周明愈道:“我问过的,原本说是要等正月十五以后开学,可不知道怎么整的,又说要等二月二以后。”
莫茹也知道急不来,反正她和周明愈教孩子学的更多,“不知道张根发张罗不张罗识字班了,去年喊得那么响。”
“现在农忙,办不起来。”
“以前农忙也办,不都是晚上去上课吗?识字班也发结业证书呢。”如果有正经的学校老师授课,每年年底,识字班都给发结业证的呢。
莫茹想和周明愈拿个结业证,给知识过个明路,省得每次都拿高余飞做幌子。
可高余飞其实教了他们也没几天。
吃完饭阚燕儿就过来,“莫茹,我带布来了。”
周明愈对莫茹道:“媳妇儿,我带闺女去溜达消食儿啊。”
这时候也就他们队的人说得出消食儿这种丧心病狂的话,别人吃都吃不饱呢。
阚燕儿拿了四块布进来,一样的有一尺多,凑起来没有八尺。
不过她身材纤细,个子也不是特别高,凑活一下也够。
本来她买了布还挺高兴的,不过在莫茹这个囤布大户面前她想自己做一身衣服还四块布拼凑就有些窘迫。
莫茹却不在乎,只要阚燕儿不作妖儿,她也没有偏见,所有来做衣服的她都一视同仁。
其实目前来说,除了格外好美或者要出嫁的女孩子,并没有人来找她做衣服,毕竟工钱不便宜。
她给阚燕儿量了尺寸记下来,先收五毛钱定金。
五毛钱不是小数目,阚燕儿给得直肉疼。
这钱还是李桂云给她的,一共给她两块。她知道李桂云不是对谁都大方,其他亲戚家的孩子要么不给要么几分钱最多一毛。
只有她得了两块。
阚燕儿又试探着和莫茹说几句话亲近话,看莫茹不耐烦应酬只好告辞离去。
她一走,周跃红和周媛媛又联袂来问做衣裳的事儿。
周跃红过年的衣裳穿上以后,在村里引起一股小旋风,很多大姑娘小媳妇都说好看。因为这套漂亮的新衣服,本来自卑不喜欢出门走亲戚的周跃红今年把姥娘家、姑家、姨家都走个遍,简直走到哪里就吸引到哪里。
她的虚荣心大大地获得满足,又想问问莫茹什么时候给她做布拉吉。
到时候整个夏天都属于她的。
莫茹道:“现在还冷呢,夏天的衣裳等种完地再做也不迟。”
周跃红却忍不住,总想早点拿到,现在就可以穿穿试试,但是她也不好催莫茹。
“莫茹,我姨家姐姐要出嫁,想让你帮忙做件衣服,工钱照旧出的。”她想靠给莫茹拉生意来套近乎。
莫茹不为所动:“等空了做。”
周跃红忍不住:“莫茹,她二月初八就出嫁了呢。”
这样啊?
莫茹现在还忙着去收土呢,都没空做衣裳,她略一沉吟道:“那我剪一下,你来帮我踩缝纫机――?”
“啊?”周跃红惊讶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我吗?”
莫茹看了她一眼,“难道我说别人了?”
虽然缝纫机是她的,但是她并不介意别人碰,之所以不让别人碰主要因为缝纫机太宝贵、太高大上,别人自然而然心生畏惧不敢碰触。
还有一个原因是缝纫机也算机器,有些人不懂机械原理,手脚配合不好,偏生还自负多厉害,总喜欢乱动别人东西,咯噔咯噔一踩,那缝纫机不是断线就是断针,穿线麻烦,换针肉疼,莫茹都不喜欢。
所以迄今为止,她都没让外人碰过她的缝纫机,懂事的自然也不提这样的非分要求。
周跃红和周媛媛自然也知道她的规矩,根本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好事儿,所以才那么惊讶。
周媛媛忍不住激动起来,“妮儿,我也可以的!”
莫茹:“不过,我可没工钱给你们啊。”
做衣服钱照付,但是她没钱给帮工的。
“不要不要!”两人激动得很,“俺们不要工钱,让俺们帮忙做衣裳吧。”
要是学会了,以后就能自己做好看的衣裳。
更何况谁家去做学徒不是学个三年才能出师啊,这三年在师父家那可都是端茶倒水脏活累活都要干,一分工钱都拿不到呢。
要是她们跟着莫茹学会踩缝纫机,这等于学会一门了不起的技术呢。
周媛媛道:“妮儿,你这么厉害,干嘛还在家种地啊,不如去城里被服社做个缝纫工多好啊,可以拿工资吃供应粮呢。”
莫茹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城里人的工作还安排不过来呢,怎么可能让农村人随便进城?这做衣裳又不是多难的事儿,是个人学几天也会的,无非就是师傅领进门,熟能生巧在个人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人家劳模就是不一样,真会说话。
这时候农村人要进城,还真是比登天都难。
除非考上高中、中专或者大学,可能分配县里的工作,哪怕参军复员绝大多数都遣回原籍呢。
户口关系就跟大钉子一样,将他们牢牢地钉在农村的土地上,别想随便活动。
另外,除非有什么非正常的贡献导致非正常人事调动,这样少之又少。
周跃红和周媛媛不了解,只是说说而已。
莫茹还要去收土,就让她们明天吃完晌午饭过来,她利用休息时间给她们讲讲缝纫机的工作原理,教她们使用缝纫机。
反正白天三个男人当主力,她只需要晚上施展神通就好。
晚上月亮明晃晃的,周诚志不舍的点灯,就让队员借月光抬土。
这更方便莫茹操作。
莫茹几趟就把自己这组的土运上去,顺便去自家几个哥哥那组也收一下,运到他们指定的地方。
现在他们计算土方是量挖出来的河沟体积,所以不需要管土有多少,只要沟壑深度宽度够,就算合格,毕竟是为了挖沟,不是为了挖土。
周明愈还建议把挖出来那些砂砾土、碎石土都拉到村里去,把那些低洼易积水的地方铺垫一下,免得一下雨就泥泞一片没法走路。
从村前头开始,争取全村都铺一遍,这么公平的建议赢得了社员们的赞同,纷纷说劳模就是先进有觉悟,要是某些干部肯定先从自己家房前屋后开始铺。
于是,有莫茹帮忙,先锋大队挖河沟的进度很快,社员们并不觉得多累多苦。虽然砂砾石不少,两米往下也有石头却没有特大块岩石,所以挖沟进展比较顺利。更何况,他们有“祖宗”保佑,往往留着第二天再来想办法敲破的大石头,晚上就已经松动直接拖上岸就好。
这让他们感觉如有神助,都怀疑妇女们说秋收的时候有老祖宗保佑是真的!
那时候他们听了还笑话呢,现在晚上抬土真的一趟顶十趟,他们就有一种哎呀娘啊话不能乱说,祖宗真的在看着他们呢的感觉。
简直是遍体生寒啊!
所以,还真是没人敢偷懒!
中间过了一个元宵节,因为都忙着上工,也没人没精力去赏灯看花的。不过周诚志还是让食堂做了炸丸子、炸春卷应景儿,当然说是炸其实不过是有那么几滴油煎一下子而已,甚至可以说其实是烙熟的。
当地没有糯米,做元宵是用黏黄米,春卷也舍不得炸,而是摊地瓜面煎饼卷大葱大酱咸菜萝卜丝之类的代替。
再把之前存的腊肠全都蒸了,切片,一张饼分两片腊肠,这个元宵过得也是有滋有味的。
三队四队那些社员们吃煎饼就已经觉得了不起的好饭,竟然还有腊肠!
虽然之前跟着张根发办食堂说敞开肚皮大吃大喝,可实际那样的日子没有坚持一个月,而且吃的也不过是粗粮,更没有吃过什么肉。
那时候他们还笑话人家二队土包子,都办食堂大吃大喝,他们居然还在限制口粮不能敞开肚皮吃一顿。
现在看,人家就算没那么往撑死里吃,可人家也吃饱的,并且细水长流,到现在还能吃饱。
他们呢?
一开始是吃了两顿过瘾,可后来呢?
裤腰带勒得越来越紧,大老爷们都成了二尺小腰!
所以,这一顿饭大部分人吃得感慨万千,当然总有一些不满足不感恩的,也没人搭理他们。
慢慢地,又把村里其他弱劳力吸收进来,让他们也能参加劳动赚点吃的,为了刺激他们劳动积极性,依然按照土方计算口粮。
那些原本在生产队只能拿七工分的男人,突然就祖宗附体一样,简直可以拿十工分!
赵化民夫妻俩再一次成功逆袭,每个人都能拿到八两!
周诚志都有点肉疼,寻思早知道一开始就多加半方到一方的量,要是这样下去自己队亏大了。
他和周明贵商量了一下,又带着周明愈和莫茹再加上另外三个生产队长去了一趟公社。
这一趟他是要粮食去的,为了要粮食,他毫不客气地“揭发”张根发为邀功把口粮当余粮卖给粮管所,害得社员们现在饿得前胸贴肚皮,春地都还没耕完,只怕春种又要耽误,那可要耽误交公购粮任务呢。
所以,请公社领导们务必解决这个麻烦。
他笃定公社不会法办张根发,不但不办,还得私下表彰张根发这个村干部无私奉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