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星图远远地看不分明,但走近时乍一看,十分华丽璀璨,特别是月光斜照下来的时候,那流光溢彩越发明显,若是人见到,大约也只是将之当作一幅刻在墙面上的好看的画。
而雍黎谢岑二人,目光方触及到那星图的时候,目光均是变了变,只是一个略带思索,一个略带震惊。
“咱们下去么?”
雍黎绕着那面墙走了一圈,那墙前面绘着星图,背后却是中规中矩的绘着春夏秋冬一色水墨小品四则。
“下去吧。”
谢岑微微敛了敛眼中的那一点震惊神色,伸手在那星图的一处摸了摸,然后走到侧面,伸手一模,正摸上了侧面的开启墙面的机关。
只是谢岑的手法似乎更简单一些,与方才那人尚自摸索的不熟悉不同,谢岑的每一步都是在计划之中,动作十分迅速地便再次开了门。
矮墙打开的方式与方才一样,都是整个矮墙下沉,露出裸露地一个漆黑的狭长的大洞,往那略窄而长的洞里面一看,果然有台阶从地表直接通入地下。
只是下面实在太黑了,即便借着月光,也不过就只能看到最上面的三四个台阶,而下面的台阶却直接隐蔽在洞深处的黑暗之中,看不清全貌,也看不清这底下到底有多深。
“我先下去,你跟着我。”
谢岑这时倒是放开了方才一直牵着雍黎手腕袖子的手,当先便要下去,雍黎知道他担心有下面异常,想自己先下去探查细看一二,若真有着上面危险,也好让自己迅速避开。
雍黎无可不可,也紧跟着他下去了。她想着若真的是在下面密道里遇到危险,那么这家伙即便挡在自己面前,也挣不得多少供自己逃生的时间,那最终大约也是他两个一起生一起死的结局而若是初初进去密道这门还没关严实的时候,雍黎想着即便遇到什么异常,那自己大约也能来得及把他拖出来……
走了十来步,下面果然只是台阶,而抬头时,原本大开的入口,此刻再次轧轧机簧声声音响起来,而原本下沉到贴着地下墙面的那个矮墙,此刻以妙的角度,再次换了个方向,往后移动了两下,然后以最正确的直立的角度,再次缓缓升起,不多时,又恢了正常。
而头顶入口封住,谢岑与雍黎正正迈下最后一个台阶。
而此刻没有照明的物事,月光也不能照进来,根本看不清此处四周布局位置如何,只感觉到犹豫场面不见阳光,此处给人的感觉湿冷怪异,甚至还有种淡淡的腐败的腥气。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谢岑下意识把住雍黎的手臂,他握着雍黎的手明显比方才牵着她手腕时更加用力。
只是他手下有分寸,雍黎也没觉得他手劲太大有何伤了自己的的,只当没在意,声音放得极轻极轻,“你能看清这里的布局么?咱们往哪个方向走?”
“可以。”谢岑也将声音放得很低,“你跟着我走,小心些。”
谢岑握着雍黎的手臂,往右边走了二三十步,然后突然左拐,又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停住,仔细听了听,又问雍黎,“你可听到了什么?”
“有水声……还有,脚步声……”
雍黎抬头往上方看,但是这漆黑一片的密道里,她根本就看不清任何东西。但听觉却比寻常更灵敏一些,她听得水声仿佛远了些,似乎是很有规律的寻常水流声而那水流声间杂之中的脚步声,却显得极近,而且传来的那声音正在上方。
“你也听到了?”谢岑往旁边摸了摸,正好摸到一面墙壁,他凑过去,耳朵贴在墙壁上细细听了片刻,道,“大约正是方才那个人,只是搞不明白的是,他方才明明与我们从外面同一处下来的,怎么的就到了上面去?”
“我感觉……这地下密道,应该至少是两层的。”雍黎脑子翻得快,那矮墙一上一下时,大约正好停在不同的高度,方才两次开关,第一次将那男子送到离地面最近的一层,而第二次却未曾停在相同的位置,他们二人顺着楼梯下来之后,直接就到了更深的一层。
“你我感觉一同。”谢岑似乎在做出这个判断之后突然心里松了松,“若是如此,咱们倒也不要担心不消息与方才那人碰上了。”
“只是我觉得,这里应该也会在某处与上面的那一层有个出入口相接的,但是想必即便有这么个出入口,大约也是十分隐蔽,不知道废弃了多久的。我们这一时半会儿的估计也找不到。”雍黎道,“我不知道你来这里是有什么要做的,我觉得吧,咱们要做啥的赶紧去做。这与上面相连的通道找不找得到无所谓,倒是方才那矮墙大约只是个入口,我们得找找出口才是当务之急。毕竟是个从没来过的诡异暗道,总不能莫名其妙地被困在这里。”
今日之事一切的主导都在谢岑哪里,雍黎倒是不担心他的计划错漏百出,她觉得若谢岑真的是没有全然地把握,他大约也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将自己带过来的。
只是原本雍黎以为顶多半个时辰便能将这里的事情解决掉,但看他从之前进来这府里开始都是一副不急不忙,悠然淡定的模样,到现在还不知道后面是个什么章程,雍黎想着,照着目前他二人这悠悠然好不着急的模样,他二人如果能在天亮之前离开这府里,已经算是快的了。
“放心,不会太久的。”黑暗中谢岑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沿着方才那条路,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雍黎却提出了疑问,“咱们不往琼华台那边去?看你现在走的方向……大约时那个不大的小湖的方向?”
“是的,咱们最后再去琼华台,这会儿先去田字左上的那个水亭的位置。”谢岑边走边道,“我想你也看出来了,这地下的暗道格局,与地面之上的布局几乎是一致的,也是呈田字形状……而为何从地面上看,黎贞府里园子附近的这块的建筑布局十分奇怪,我想着大概便是跟这地下的多层密道有关系。大概是密道层数多了,建造的不算完美,有些该藏得东西藏不住,便只能借着地面上得建筑遮掩一二了。”
“多层?”雍黎疑惑,“你的意思是,这处密道不只两层?”
她轻轻踩踩了脚下得地面,“下面还有一层?”
谢岑没有否认,“我是这般猜测的,但并不确定,所以我需要去那个水亭的位置确认一下。从地面上看的时候,那水亭正是田字四周中间九处处建筑中位置最低的一处,且是建造在隔湖的对岸,最是合适不过的查探位置。”
“这事情实在奇怪,确实得好好查查,寻常人家建造密道暗室虽说各有目的,但像这般一个本就十分错综复杂的密道,居然还层叠累加地建造了三层,或者可能更多,实在有些怪异。”
雍黎也想不通,而且这密道如此复杂,且陈旧,一看便知不是近年建造的。这处府宅也是去年才被皇帝陛下赐给黎贞的,黎贞大约也只是借着修园子的契机,又修整了这处暗道。
但至于黎贞是如何发现这处暗道,又费尽心思修整这处暗道所为何用,一时半会儿也不是好查的。
水涌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上面那人的脚步声已经渐渐听不见了额,但水声却是越来越明显,而那水的声音,也不像山泉溪水那样明透清亮,倒是有种深沉涌动的感觉。
果然是静水流深,或许表面看起来是波平浪静的湖面之下,在那人所不得探查的地方,暗流涌动往往出乎人们意料。
“这边过去大约有一段是从水下经过的,我们方才听到的水声,应该就是那里的,现在我们越往那边走,水声也越大一些。”
谢岑略微查看了下密道走向,他目力极好,即便在这样的黑暗中,也能大致将暗道轮廓看得分明。
“前面该快到了吧?”雍黎问。
这里已经是渐渐伸入水底的位置,这一段密道都是沉在睡眠之下的,密道里湿冷寒凉,比之外面的温度低了不是一点半点,雍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素来敏锐得不像话的谢岑自然注意到她的不适,微微停下脚步来,偏头问她,“怎么了?可是冷了?还是太黑了,不适应?”
“地下有些凉,不过无碍,咱们加快些动作便好。”雍黎的声音不大,“至于太黑……”
雍黎轻笑起来,“你看我像是怕黑的人么?再说这暗室密道什么的,我可没少钻,便是跟你一起,也不只走过一回了。”
谢岑自然知道她说的什么,最初在千古高风,清疏阁的密道暗室他们一起走过在晏城的时候,也一起走密道九死一生了一遭这次在黎贞这府里的密道,也确实不是第一遭了……
谢岑也暗暗笑起来,只是他的笑,在黑暗中并未落尽雍黎眼中,他伸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如今已是秋季,有时白日里温度还是颇高,只需要穿单衣便好,但到早晚却需要再套件外衣。
雍黎个子虽高,人却过于清瘦了,谢岑的外袍虚虚罩在她身上的时候,便显得有些空阔了。
雍黎下意识地要拒绝,伸手便想将谢岑搭在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来,却未谢岑按住了肩,不让她动作,他道,“这里湿冷,你披着。”
“你不冷?”雍黎目光隐约扫到墙壁上有一块地方,隐约是微微突出的窄长的砖石,她伸手去摸,又四处按了按,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松动之处,只道大约是建造密道时用的砖石形状不规则,便也没再多想。
只又隐约看向前面谢岑的位置,心道,看这人也不是个身子骨强劲的人,若是因为将外袍给了自己,伤了风着了凉,可就实在是是自己的罪过了。
“我今日出门时穿了件夹衫,方才走了一路,有些热了。”他一笑道,“你披着,全当替我拿着脱下的衣服了。”
雍黎听他这么说,伸手捏了捏他的袖口,果然不只是一件单衣的厚度,有想起他方才握着自己手腕时,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度,便信了他的话,也不推辞,只低低道了声谢。
反正这人的衣服,自己也不只穿了这一次了。
而且这家伙之前还穿过自己的衣服……
谢岑看着裹着自己衣服的雍黎的身形,一时间不只怎的,也想到当初在晏城密道里,自己衣服磨损破裂,她将披风借给自己穿的事情,不由得又是清清淡淡的兀自一笑。
那件披风,谢岑后来一直收着,只是即便上面沾满了灰尘和当时自己背后的血,他却没有让人清洗,只是妥帖地藏着,他觉得上面有她的气泽,若经了水,洗去脏污和血迹的同时,大约也洗去了她的气泽了吧。
谢岑苦笑,不知从何时起,在某些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那些细微之事上,他竟然早就如此,没有任何理由地,堕入那场他大约从心底愿意堕入的疯魔。
此刻二人,沉默前行,又走了百十来步,突然隐约觉得水声大了很多,那水声,不似之前静水流深的厚重,而是水流倒灌的激烈。
雍黎猛地抬头,正对上谢岑同样有些惊诧的神色。
他那惊讶之色也不过就是一瞬,然后贴近墙面仔细地听,雍黎却敏锐地发觉那水声大约是脚下的地方,她也蹲下去听,渐渐地干脆就趴伏在地面上,耳朵贴着地面。
片刻之后,她目光一变,心下大惊,下意识便要站起来,甫一抬头,正见着谢岑离开墙壁一侧,两步上前来,像自己伸出的手,她想也不想,将手递过去。
谢岑握紧了雍黎的手,立刻拉着她快速往前奔跑,几乎就在他们奔起的同时,他们原本要去的那个方向,有水涌流下来。
那流下来的水势并不大,大约只是像地势较缓的山间汩汩流淌的清泉的速度。
照着他们二人的判断,沿着这条密道往前面不远处便是“田”字形密道中,“田”字右上角,横折钩的“折”上的那一点,也正是湖面上的那个亭桥建筑的位置,这水势应该正是丛亭桥那边下来的。
这条密道其实并不是水平的,而是一个微微下陷的形状,方才从石蒜丛那边矮墙下来之后,沿着密道往前走,其实地势是渐渐往下的。而行至半途中,大约也就是谢岑方才给雍黎披衣的那个地方,大约是这条密道的最低点而她二人再往前走是,原本往下的地势,渐渐又开始回升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