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后面亭桥地势略高,从那边过来的水流,正是一种自上而下流淌的状态。而密道中大约为了防滑,倾斜角度略高的地方都铺了微微露出地面的砖石,那上面下来的水流越来越大,涌过这些微微凸出的砖石的时候,像一叠叠一层层小型的山瀑。
雍黎他们转瞬之间便已经折返往后跑了十来丈距离,水流原本不算大,流淌得慢,被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而不过瞬息之间,后面水流淌地速度已经有逼近他们地趋势。
那水流虽渐急,但其实水势却不大,看样子大约也就只能没到人的小腿位置。
谢岑却只顾拉着雍黎往前跑,最后一瞬,谢岑拉着雍黎越过方才他们停住披衣的地方,越过方才雍黎目光因为扫过的那块微微突出的窄长的岩石。
而就在那一瞬,后方水至正流淌过雍黎的脚底,正流淌过那块突兀在石壁上的那块岩石。
也就在那一瞬,“咔哒”一声响,是机簧弹开的声音“轰隆”一声响,是脚下石路断裂的声音“哗啦”一声响,是断裂的石路砖岩落入水中的声音。
三种不同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没有一丝一毫的间歇。
这最后的一瞬,即便被谢岑拉着,借着他地力快速地往前奔,但雍黎终究是赶不及踏上最后一步。在后面水流恰恰好好在那块突兀的岩壁前没过她的脚底的时候,她便立刻便知道这事情不对当那水流流过那突兀的岩壁,突然急急流淌去岩壁下的位置,瞬息之间消失不见,再未往前流淌一星半点的时候,她也立刻便明白了这处机簧的设置。
大约是那突兀出来的石壁正是机簧关键所在,石壁下有暗口,暗口处正是地势最低的地方,水流进入暗口之后迅速分流,然后渐渐积蓄,最后借着水流的重力和流水的冲击,打开暗中的机簧。
那机簧正是控制脚下所踩着的石壁的地方,机簧一开,以这突出的石壁为中心,前后数丈位置的脚下的石道立刻便分裂塌陷,坠入湖底。
而雍黎也正是未曾及时跑开,石路塌陷的时候,她的右脚将将迈出最后一步,而左脚仍旧踩在塌陷的石路上。
随着石路塌陷坠入湖底,她的身形没有支撑,而重心却仍旧在后,刹那之间,她随着那下坠的石路一同往往下坠去。
即便她在最后一刻下意识地改变重心腾挪身形,却还是来不及,又是“哗啦”一声,她整个人便掉进下面水位已经与此处地面齐平的水里。而她的手一直被谢岑死死地牵着,她落水的这一瞬间,巨大的坠力,将谢岑前奔的身形拉得略微滞了滞。
谢岑反应迅速,立即便转了个身,伸手便去捞雍黎,他一捞并未成功,原本因为急切思想先于身体的行动,本就未曾稳定了身形,这一捞之后,更是踉跄了一步。
他抬眼间,隐约见着那地面上破开偌大的洞里面,水面渐渐流动起来,看起来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十来个漩涡,而当中一个却不小,足有三尺见圆。
谢岑看着那漩涡,心中突然涌起了些骇然,往日里那样万事无意便是血火杀伐也不存于心的人,此刻竟然心理是满满的害怕。
雍黎此刻大半个身子都在水中,一只手被谢岑拉着,另一只手死死抓着石道断裂的那处切面,这才稳定住身形,但她却真真实实感觉到,身后似乎有巨大的吸力拉扯这她的下半身,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往后拉坠过去。
谢岑掌心里沁出了满满的汗水,他下意识地将原本便拽得很紧的雍黎拽得更紧了,他原先是一只手拉着雍黎的手腕的,此刻直接握住的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去托她另一边的腋窝处。
“你可还好?!方才掉下去的时候,可有磕碰到哪里?”
谢岑急急问,语气中有着他自己都未能察觉到的急切。
“好像没什么,我是在石路断裂坠落之后才跟着坠下去的,那些断裂的碎石块砸不到我。”雍黎费力地动了动腿脚,并没有什么异常,大约就只有方才落下时,胳膊内侧擦在断裂地石路缺口的位置,磨出来的一些伤痕,她朝谢岑道,“没什么异常,你先拉我上来。”
“好。”谢岑站着使不上力气,又担心脚下的石路也有随时断裂的风险,他干脆跪在地上,弯腰去够雍黎的腋窝位置。
他这一跪一倾身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任何迟疑,完全没有在意满地湿漉脏污。雍黎却觉得呼吸滞了滞,她一抬头间,正看到谢岑那张景致得无可挑剔的脸正对着自己的。
这样近的距离,雍黎看到他面容肌肤有如玉般的色泽,仿佛是得天地之钟爱,是九天神人倾力雕铸的最完美的作品。
雍黎这怔然的走神也不过就是一瞬间,因为就在谢岑倾身向前来拉她腋下的时候,她听到水声中极其轻微的一两声刺啦声响。
谢岑身下的石面已经有了些裂纹,而随着他每一下动作,那裂纹便延展得更快,谁也不知道,谢岑下一个动作之后,会不会就是这些裂纹彻底断开得时候。
雍黎按住谢岑想要把自己往上拉得手,着急道,“你不要动!”
她示意谢岑松开拖着自己左边腋窝的手,谢岑却只当作没听到,手下却一点也不放松。雍黎无奈,只得就这样伸手去摸谢岑身下的裂纹。
抖抖索索地费力地摸了那裂纹之后,雍黎又去摸下面石面的厚度。
“这边石面要断,你不要再动了,不然咱们两个人都得掉下来,到时候没有借力的地方,被卷入后面那大漩涡,我们都得死。”下面的水很冷,雍黎在水中已经泡了一会儿了,又得蓄着力气,与身后漩涡对抗,不敢有丝毫放松,故而这会儿已经很有些疲累。
她微微压着有些喘的气息,朝谢岑道,“这边要断了,你先放开我,我自己抓着借力往边上去,边上这厚度要厚一点。你也慢慢挪过去,趴在地上往那边爬最好,石面受力小,不至于一动就断裂。”
“不行,后面漩涡水流多大,我不是不知道。我若一松手,你哪里能抓得住?!”谢岑想也不想,直接反对道。
谢岑更低地趴伏下身子,想让身体与地面地接触更大一些,不至于断裂得那么快。
他一边往地上趴,一边伸手去捞方才披在雍黎身上,此刻因为水流作用已经渐渐在她身上挂不住的外袍,他这一捞,正捞上来衣服的下摆和一个袖子。
他单手将那外袍在水里饶了绕,绕成一段还算结实的绳子,然后将那“绳子”往雍黎腋下一绕,打了个死结,又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自己的胳膊上。
脱险
谢岑更低地趴伏下身子,想让身体与地面地接触更大一些,不至于断裂得那么快。
他一边往地上趴,一边伸手去捞方才披在雍黎身上,此刻因为水流作用已经渐渐在她身上挂不住的外袍,他这一捞,正捞上来衣服的下摆和一个袖子。
他单手将那外袍在水里饶了绕,绕成一段还算结实的绳子,然后将那“绳子”往雍黎腋下一绕,打了个死结,又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自己的胳膊上。
“你莫要说话,一切听我的,相信我。”
谢岑这短短一段话,停顿了三次,每一停顿都似在喘息。
他那喘息,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因为心中急切,为她身处险境,而他却不能立时便救她脱险而焦虑。
他一手死死地拽住雍黎的胳膊,一手撑着地慢慢地往旁边移动,他地动作极其缓慢,他也不管太快,身下地石面在咔咔地响,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谢岑看着雍黎已有些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目光一扫那水流激烈的睡眠,暗恨那边汩汩流动的水为什么没有再上涌的趋势,若是再上涌一点,他完全能借着水的浮力将雍黎拉上来。
“我还能支撑,你真不必担心。”
雍黎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觉得眼前这个曾存在于传言中不染人间尘埃的天降之子,那般从来都从容淡定平和稳重,连笑容都是疏风朗月般的人,此刻看来竟是少年模样,雍黎看到他微蹙的眉间有少年的执拗意气。
谢岑不语,只蓄着力气一点一点地往边上挪动,水流卷动着的力道不小,不断地将雍黎往后面扯,一拉一扯间,雍黎维持整个身体平衡的全部的力道,几乎都是借力在谢岑那只与自己绑在一起的手臂上的。
她有些担心谢岑体力不支,被自己的力道拽下来更担心石面断裂,他终究还是会被自己连累。
谢岑费力地往一旁挪了有一尺距离,因顾忌着即将断裂的石面,他动作轻缓,往日一下便能移动到地距离,他足足挪了有一炷香地时间。而就在他稳定住自己和雍黎身体的时候,“咔哒”一声,方才他俯伏过的地方,本就已经出现裂纹的石面,在水波的冲击和方才他身体的压力下,彻底碎裂瓦解,最终坠入湖水,再无踪迹。
雍黎身后的流水越来越急,漩涡也越来越大,谢岑不打算再往旁边挪了,现在每挪动一步,便得消耗莫大的气力,他一只手探了探身下的石面,觉得尚算坚固,大约也能支撑自己这片刻。
谢岑微微侧了侧身子,不再是方才俯伏挪动的姿态,而是缓慢地侧着身子往后挪。
他这一动间,原本抓住雍黎大臂的左手却丝毫没有松开,雍黎整个人随着他往后挪动的那一两下短短的距离也更往前了一点。
“你放松些,脚下和下半身往上浮一浮,我一会儿顺势拉你上来,不过得小心着些,别蹭到身下石道断面的地方。”
谢岑声音不大,即便是流动的水声中,却足以让雍黎听得清楚,雍黎点头。
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谢岑以手肘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往雍黎肩膀处一带,手下瞬间用力,蓄势将雍黎往后一拉一扯。
哗啦一声,动静颇大的水声中,谢岑往后又是一退,连带着雍黎小半个身子被拉出水面,只是原本他伏着的那块地方,再次出现了裂纹,那裂纹因着雍黎的重量也更是越来越深。
谢岑却丝毫不在意,又是猛力一拉,这一次,雍黎的大半个身子已经出了水面,而方才她身下的有裂纹的石面因着这一下再次彻底碎裂开去,又压得另一块地方出现了新的裂纹。
谢岑再拉,如是又拉了两次之后,雍黎整个人湿淋淋地被拉上来,躺在地上微微地喘着气,她身前地衣服因为方才与地面地摩擦已经有些破损,好在衣服布料尚好,并未完全破损伤到她的身前的皮肤。
“跟你一起运气一向不好,但是也一向很好。”
雍黎喘着气慢慢平复下来,她看着上方自己完全看不清的黑黢黢的地方,仿佛看到了春日里的一夜春雨后泥土里冒出的嫩绿的芽,夏日里河畔芦苇丛中的萤火虫,仿佛看到秋日朗空万里无云,冬日雪野茫茫而酒意温暖,仿佛看到了那些一年四季里最美好的物事,不由得微微笑起来。
她这句话说得矛盾,而谢岑却未曾需要任何思索便知道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那句话,前一句是玩笑,后一句是感叹,而她后一句感叹的语气中的那丝放松之后的欣喜,却让谢岑也不由得满心欢喜起来。
黑暗中,水流声中,他看着她,也微微地笑。
谢岑坐在雍黎身边,方才那绑在两人身上扯成麻绳的衣服还绑在两人身上,那衣服勒得紧,绑的雍黎觉得背后腋下都有些麻了,她歇了片刻后已然恢复了些体力,伸手慢慢摸索着将绑着自己地那绳子解下来。
谢岑见她解的费力,伸手去给她帮忙,他先解帮着雍黎解开绑着她的那一端,没了绳子的桎梏,雍黎觉得更松快了些,虽然被绳子绑住的地方仍然有些麻麻的细微疼痛,但此刻没什么比死里逃生更让人放松的了。
她微微侧首去看谢岑,见他正低头解绑着自己手臂的那一端绳子,手臂本就比人的腋窝下一圈要细的多,加之方才谢岑扯得太用力,雍黎瞧过去,那衣服拧成的绳子,缠在谢岑的右手臂上缠得十分紧,看起来仿佛是要嵌进他的肌肤血脉中一样。
大概是方才使力过度,又大概是绳子缠得太紧,谢岑一只手不太方便,解了几次都没解得开。
用力做起来,往他身边靠了靠,伸手去帮他解。
绳子解开,便看到他衣袖而他的袖子,大约是在方才的拉扯过程中被磨损了一大块。而透过他衣袖破损的地方看过去,正看到他胳膊上被勒得一道道的触目惊心的伤痕,甚至有些伤痕已经磨损破皮。
“你这边勒得严重,让我看看。”雍黎毫不羞涩地去扯他的袖子,一边又下意识地伸手去自己袖囊里摸随身带着的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