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惊魇(1 / 1)

公主为君 云间行一重 2306 字 2022-03-19

“当真不必。”

雍黎微笑晏晏,当真是一副客套却拒人千里得模样,不过寒暄了几句,黎绍便离开了。

今日雍黎过来,打得是探望黎源玉的由头,黎绍本也就没想见雍黎,所以之前还特地遣了身边伺候的人来客套了两句。

不过就是黎源玉摔伤,去报信的丫头说得不清楚,他会错了意,以为是雍黎伤着了。

黎绍这人,虽说阴狠手辣之处少有人能及,但绝对不会轻易留人话柄,他自然不会愿意雍黎在他府里出事的。所以方才一听说是雍黎伤着了,自然紧赶慢赶地过来了,连自己亲自接见的客人都丢在一旁了。

而过来之后才知道是黎源玉伤着了,又确定了雍黎无事,他哪里还会多留?

门廊处不大,雍黎往侧让了一步,退到照壁下,让黎绍先行,抬头间,却见他朝方才黎源玉留下给自己引路的侍女看了一眼。

那侍女显然是个聪明人,知趣地退到门口,直到黎绍出了院门,看着雍黎转过照壁进了院子,她也没跟上去,而是也悄悄转身出了院子。

雍黎暗暗微微一笑,这侍女小小的举动,她虽未曾完完全全看在眼里,但心下却一清二楚。

不远处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在旁人眼里没什么存在感的觅铎,找了机会悄悄过来了雍黎身边。

她也注意到方才那侍女,悄声问,“那个丫头……您这边没什么问题吧?”

“没事。”雍黎道,“方才我没有随众人一起回来,昌王难免有些怀疑,大约不过是问问那侍女我方才的行踪……你这边,可看到是谁么?”

觅铎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一步,在雍黎耳侧轻声吐了两个字,“徐图。”

“当真是他?”雍黎蹙眉,有些不敢相信。

徐图这人,原先也是先华阳长公主麾下,当年也曾同雍黎一道经历过最后一场平野之战,因着这一层关系,雍黎其实没有办法将他往对立的方向想。

即便当初徐图同意将女儿许给了昌王世子黎孟溪为侧妃,雍黎却也没有想太多,只觉得他或许有些什么难言之隐,更可况,在女儿许嫁之后,他便完全交回了兵权,身上也不过就是个三品的闲散官职,雍黎除了有些微想不明白原因外,其实反倒是没有多想的。

毕竟没有兵权在手上,昌王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但是今日在这里见到徐图,他若真是私下与黎绍有些什么往来,却让雍黎不得不多加注意了。

觅铎点点头,肯定道,“千真万确,昌王过来这边的时候,他便独自坐在昌王书房等候。以昌王的性格,自己书房这样的地方,怎会没有一二机密的文书?但却对徐图毫不避讳,着实不得不让人多想。”

雍黎心中疑窦渐起,面上却未露分毫,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屋内走来一人来迎雍黎,恰是昌王妃身边的那个嬷嬷徐氏。

徐氏已是四五十岁地年纪,但举止间从容优雅,虽妆容衣着略显得沉厚些,但比寻常小户人家的主母还更有些气质在。

她十分周到地替雍黎打了帘子,将雍黎雍黎请进去。

何家覆没之后,据说昌王妃确实病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是回京之前才渐渐好起来。所以雍黎见到她的时候,确实觉得她清瘦了许多,纵然妆容精致看起来气色并不差,但却掩盖不住浑身透出的单薄苍白无力之感。

昌王妃见着雍黎进来,尽力压下方才见黎源玉受伤的担心神色,迁出一点笑意,站起来朝雍黎轻轻招了招手,“公主快进来,方才可有伤着,让大夫也看看。”

“阿源如何了?可有大碍?”

雍黎走进来,内间帷幔拉着,只有门口站着两个侍女守着,外间大夫正在开些什么药方子。

“方才喝了一剂安神药,睡着了。身上并没什么大碍,只是手臂胳膊上擦破了点皮,只是确实是吓着了,方才一句话不说,可着实担心死我了。”昌王妃确实着急,她有几个儿子,但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是从小娇养在自己身边的。

“郡主并无大碍,王妃不必担心。”旁边大夫开好了药方递过来给昌王妃过目,“这是郡主内服的药,配合着方才外敷的药膏,不出一旬便可恢复如初,也不会留下疤痕。至于方才开的安神药,要事郡主晚间不能安睡,再服上一剂也是可以的。”

徐嬷嬷接过药方递给昌王妃,看了两眼让人收好。

雍黎目光扫过那张药方,看不清全部的内容,只见到上面三五个药名,她皱了皱眉,看了眼那个大夫,“方才和郡主一起送回来的那个丫头,听说也伤得不轻,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那边原本河岸也不高,正常来说摔下去顶多就是擦破些皮,偏偏那丫头摔下去的地方不知怎得下面有块石头,说起来她是运气也实在不好,又恰好撞到头。也劳烦大夫去看了,命是救回来了,但是却一直没有清醒。大夫也说了,撞得不轻,能不能醒过来还得看她的命。”

说话的是徐嬷嬷,语气中倒是有些同情。

昌王妃却似乎面上带着些不满和冷硬,“让方才给她看的大夫也留个药方,回头让她老子娘来把人接回去,多多赏赐些银钱便罢了,以后若是好了,也不必再送进来了。”

昌王妃实在不满那丫头,自己摔下去竟然还将黎源玉拉下去,但到底是在自己府里发生的事情,顾着王府得名声,也不会做出苛待下人的事情。

雍黎没说话,她早先看着那丫头虽举止没什么异常,但看起来总觉得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此刻听说那丫头摔得昏迷不醒,更觉得不寻常。

方才雍黎也在现场,按说那侍女纵然是先摔下去,很大程度上给黎源玉一些缓冲,但那边的地势其实是很平缓的,坡道上又是相对柔软的草面,没道理一摔就摔得这样严重。

还有方才那药方……

雍黎看着已经被带出门的那个大夫的背影,似在思考什么,直到昌王妃唤了她一声,她才朝昌王妃道,“给阿源看伤的那个大夫,是太医院的?”

“不是太医院的,是我们府里供养的府医,方才情况紧急,哪里来得及从太医院再请人过来?”昌王妃看了眼雍黎,有些疑惑,“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雍黎没答她,其实她只是心里隐有怀疑,却并没什么实际的根据,只问,“那大夫方才开的那药,和之前安神药的药方,还有外敷的膏药,不知道能不能都取来让我看一眼?”

听雍黎这么说,昌王妃虽不解,却也意识到可能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忙让人去里屋取出来方才的药方子和膏药,并着才收起来的那张方子一起递给雍黎。

雍黎接过去,先将两个药方一一看了,安神药的那张方子没什么问题,但是方才新开的这张……

雍黎目光落在之前她无意当中瞥到的那几味药的其中两味上,这两味药看起来有些奇怪,她晓得一些药理却不精通,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但整个药方子看起来,确实是天衣无缝的一个好方子,甚至考虑到女子体寒,连当中一些寒凉的药物都以温补的药物中和了。

手里的药膏子散发出一点淡淡的九里香的的味道,将原本膏药该有的草药味道压下去了一些,并不觉得难闻。

这膏药熬炼得精细,雍黎仔细闻了闻,也只能辨别出其中小半,她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自己带着的帕子沾了一点。

将药方子和膏药搁到桌上,雍黎朝昌王妃道,“大约是我于药理一道还是少些钻研,我并未看出什么异常,但确实觉得有些问题,王妃若是为求安心还是再寻个大夫看看吧。”

雍黎这般郑重其事的提醒,昌王妃自然放在了心上,悄悄交代了身边的心腹几句,才又看向雍黎。

里间黎源玉还在昏睡着,雍黎已不打算多留,正想托词离开,昌王妃却突然又开口,“不知道文先生如今在公主那边还好?”

她这一问,雍黎了然,昌王妃这是来要她之前的承诺来了。

文荣自从那次见了雍黎之后,原本在璟王府住了有一阵子,后来她将人安排到林轶那边了,做些文书整理的工作,初初时林轶还对这个经历殊异的飞影骑旧属有些防备,但渐渐地却发现文荣这人,虽说因旧事身有残疾,但确实有些能力。

后来林轶也试探过几次,最终也算是对文荣卸下了防备,而文荣的能力也确实让林轶惊喜,渐渐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

即便林轶常因一些要务须得往各处奔波,而文荣总能替林轶有条不紊地安排些后方事宜,这对林轶来说已然是惊喜了。

“文先生身子不好,一直将养着。”雍黎看着她,微微地笑,道,“王妃想问的应该是我我曾经答应您的那件事吧?”

昌王妃轻轻咳嗽了一声,有些刻意地避开了雍黎通透的目光,没有说话,而态度却显然事默认了雍黎的猜测了。

“答应王妃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忘,王妃且再等些日子。”

惊魇

雍黎这话说的这样明白,昌王妃慢慢站起来,微微抬了抬手,原本屋子内侍立的侍女们都退了出去,就连内间原本守在黎源玉旁边的侍女也退了出去。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雍黎和昌王妃,还有里间昏睡着的黎源玉。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手段的,也知道你一向劳碌,这事我不急,既然你说了,我安心等着便是了,也相信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昌王妃语气温柔,却有几分凉薄。

缓了缓,又道,“其实近来发生了一件事情,王爷对蒋氏的态度自那以后便冷淡了许多,虽谈不上厌弃,却也差不离了。”

“是因为一些地契。那日不知怎得,王爷晚间原本照旧在书房的,后来突然好像见了什么人,之后就直接带人去了蒋氏院子,据说在蒋氏院子里挖了出了些什么东西来。王爷当时就令封了蒋氏院子,没有他的命令不得让任何进出。只是具体原因除了王爷身边人,并没有旁人知道,连我知道的那隐约的一点消息也是后来从旁的地方偶然得知的。”昌王妃看向雍黎,“我猜测颇多,一直没有头绪,想到你才觉得……所以这事,是你的手笔?”

雍黎并没有回答她,但昌王妃见雍黎神色,便已然觉得她是默认了。

但其实雍黎对这事情还真是并不大清楚,不过略猜测也大约是知道些昌王妃说的什么的,之前回京之前她也交代过祝词自己曾答应过昌王妃的这件事,只是这等小事祝词若有行事,这行事的过程估摸着是不会跟自己说的,而自己等的也不过就是结果,过程什么的,确实不重要。

不过如今看来,似乎是祝词近来那边的事抽不开身,太忙了些,未曾顾及到这件小事。大约之前也有过安排,只是或许那计划手段温和了些,所以并没有给蒋氏一击致命的打击,然后才有了昌王妃所说的昌王对蒋氏厌弃却没有下死手的结果。

“你只求结局,过程如何当真不必知道。”雍黎开口只这一句。

她二人这短短几句避人耳目交谈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内间原本昏睡的黎源玉在屋内侍女退出去之时便已经醒了,只是初初头脑昏沉地闭目躺着,但雍黎与昌王妃二人所说的话她却是一字不落地都听到耳朵里了。

直到雍黎最后一句话说完,她才猛地睁开眼睛,只是睁开的双眼中却有些空洞和惊惧,她死死盯着床顶帐幔,连喘息也剧烈起来,耳边似乎有谁的声音在不停地重复着几句话。

“……你知道他惨死时候的模样么……他浑身是血,像炼狱里挣扎着往外爬的鬼……你知道是谁害得他那个样子的吗……”

那声音断断续续,极轻而极冷,听来仿佛踩在风化之后没有皮肉的骨头上,发出的吱吱呀呀让人牙酸的声音。

黎源玉捂着耳朵,想躲开那声音,而那声音却如影随形,在这不大的房间里,仿佛空旷的山洞里四面八方传来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