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赶紧将人拉上来,黎源玉怔怔得站着,似乎方才惊险太过突然,她有些被吓着了,雍黎上下看了她,见她身体上并无大碍,还算放了心。
而先黎源玉掉下去得那个侍女,却伤得有些重,似乎腰上撞到了哪里,被救上来之后整个人蜷在路上动弹不得。
黎源玉身上有些擦伤,身边的侍女婆子们仿佛天塌下来一般,着急忙慌簇拥着她回后院去处理伤口。
黎源玉下意识地便跟着往回走,走了几步之后才想起来雍黎,回头看了看她。
雍黎朝她摆了摆手,笑道,“你快去处理伤口,我认得路。”
黎源玉大约是真的有些精神恍惚,根本没那个精力去多想什么,还能记得将身边一个小丫头留下给雍黎带路已经是很好的了。
这边嘈嘈杂杂的喧闹声很快随着众人的离开而平静下来,那个受伤的侍女也被抬下去救治了。
雍黎放缓了脚步,没有跟着人往前走,而是就着湖边的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那留下引路的侍女,有些不解,却低着头不敢多问。
明绛扶着雍黎的手,问了一句,“殿下怎么了?可是也被吓着了?”
雍黎摆摆手,笑道,“方才太惊险,来不及多想,此刻安静下来,觉得有些心慌,不过无碍,我略坐一坐便好。”
“公主身体不适?莫若先去咱们郡主院子里吧,这会儿大夫应当都在,也好给公主看看?”那方才一直低着头的侍女听了雍黎的话,试探着开口询问。
“那边想必忙乱,我并无大碍,便不去了吧。”雍黎温声拒绝。
她话音刚落,那边有一行数人脚步的杂沓声,雍黎看了一眼,正是黎绍,看样子是往黎源玉院子里去。
雍黎抬头看了一眼,身边只有明绛一人,觅铎已经趁着方才人多掩在人群中先离开了,而这个留下的侍女并不是黎源玉近身伺候的,再加上觅铎一路上虽走在雍黎身后,却可以留了点距离,所以那侍女根本就没有发现雍黎身边其实并不止跟了明绛一人。
觅铎虽众人离开,却并未跟着人群直接去黎源玉的院子,而是半途中又抽身躲开。
她是得了雍黎示意,往昌王院子里悄悄走一遭的。
约莫一炷香时间,雍黎方才起来,朝明绛道,“不知阿源如何了,咱们去看看吧,也好放心。”
及至黎源玉院子门口,恰遇到昌王从里屋出来,而昌王背后人群不起眼的角落里,觅铎悄悄朝雍黎点了点头。
黎绍见着雍黎,忙上前来招呼,“方才隐约听下人说失足落水,我还当是你,赶忙便来阿源这边了,你无事便好。”
“劳您挂心,不知阿源如何了?”雍黎微微笑问。
“阿源无事,不过就是受了惊,吃了安神药已经好很多了,你舅母正陪着她,你进去看看。”黎绍一贯如家中长辈和善可亲模样,“听说是你拉住阿源的,方才危及,你当真没有哪里伤着?大夫还在里面,莫若也给你看看,放心些。”
“当真不必。”
雍黎微笑晏晏,当真是一副客套却拒人千里得模样,不过寒暄了几句,黎绍便离开了。
今日雍黎过来,打得是探望黎源玉的由头,黎绍本也就没想见雍黎,所以之前还特地遣了身边伺候的人来客套了两句。
不过就是黎源玉摔伤,去报信的丫头说得不清楚,他会错了意,以为是雍黎伤着了。
黎绍这人,虽说阴狠手辣之处少有人能及,但绝对不会轻易留人话柄,他自然不会愿意雍黎在他府里出事的。所以方才一听说是雍黎伤着了,自然紧赶慢赶地过来了,连自己亲自接见的客人都丢在一旁了。
而过来之后才知道是黎源玉伤着了,又确定了雍黎无事,他哪里还会多留?
门廊处不大,雍黎往侧让了一步,退到照壁下,让黎绍先行,抬头间,却见他朝方才黎源玉留下给自己引路的侍女看了一眼。
那侍女显然是个聪明人,知趣地退到门口,直到黎绍出了院门,看着雍黎转过照壁进了院子,她也没跟上去,而是也悄悄转身出了院子。
雍黎暗暗微微一笑,这侍女小小的举动,她虽未曾完完全全看在眼里,但心下却一清二楚。
不远处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在旁人眼里没什么存在感的觅铎,找了机会悄悄过来了雍黎身边。
她也注意到方才那侍女,悄声问,“那个丫头……您这边没什么问题吧?”
“没事。”雍黎道,“方才我没有随众人一起回来,昌王难免有些怀疑,大约不过是问问那侍女我方才的行踪……你这边,可看到是谁么?”
觅铎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一步,在雍黎耳侧轻声吐了两个字,“徐图。”
“当真是他?”雍黎蹙眉,有些不敢相信。
徐图这人,原先也是先华阳长公主麾下,当年也曾同雍黎一道经历过最后一场平野之战,因着这一层关系,雍黎其实没有办法将他往对立的方向想。
即便当初徐图同意将女儿许给了昌王世子黎孟溪为侧妃,雍黎却也没有想太多,只觉得他或许有些什么难言之隐,更可况,在女儿许嫁之后,他便完全交回了兵权,身上也不过就是个三品的闲散官职,雍黎除了有些微想不明白原因外,其实反倒是没有多想的。
毕竟没有兵权在手上,昌王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但是今日在这里见到徐图,他若真是私下与黎绍有些什么往来,却让雍黎不得不多加注意了。
觅铎点点头,肯定道,“千真万确,昌王过来这边的时候,他便独自坐在昌王书房等候。以昌王的性格,自己书房这样的地方,怎会没有一二机密的文书?但却对徐图毫不避讳,着实不得不让人多想。”
雍黎心中疑窦渐起,面上却未露分毫,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屋内走来一人来迎雍黎,恰是昌王妃身边的那个嬷嬷徐氏。
徐氏已是四五十岁地年纪,但举止间从容优雅,虽妆容衣着略显得沉厚些,但比寻常小户人家的主母还更有些气质在。
她十分周到地替雍黎打了帘子,将雍黎雍黎请进去。
何家覆没之后,据说昌王妃确实病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是回京之前才渐渐好起来。所以雍黎见到她的时候,确实觉得她清瘦了许多,纵然妆容精致看起来气色并不差,但却掩盖不住浑身透出的单薄苍白无力之感。
昌王妃见着雍黎进来,尽力压下方才见黎源玉受伤的担心神色,迁出一点笑意,站起来朝雍黎轻轻招了招手,“公主快进来,方才可有伤着,让大夫也看看。”
“阿源如何了?可有大碍?”
雍黎走进来,内间帷幔拉着,只有门口站着两个侍女守着,外间大夫正在开些什么药方子。
“方才喝了一剂安神药,睡着了。身上并没什么大碍,只是手臂胳膊上擦破了点皮,只是确实是吓着了,方才一句话不说,可着实担心死我了。”昌王妃确实着急,她有几个儿子,但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是从小娇养在自己身边的。
“郡主并无大碍,王妃不必担心。”旁边大夫开好了药方递过来给昌王妃过目,“这是郡主内服的药,配合着方才外敷的药膏,不出一旬便可恢复如初,也不会留下疤痕。至于方才开的安神药,要事郡主晚间不能安睡,再服上一剂也是可以的。”
徐嬷嬷接过药方递给昌王妃,看了两眼让人收好。
雍黎目光扫过那张药方,看不清全部的内容,只见到上面三五个药名,她皱了皱眉,看了眼那个大夫,“方才和郡主一起送回来的那个丫头,听说也伤得不轻,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那边原本河岸也不高,正常来说摔下去顶多就是擦破些皮,偏偏那丫头摔下去的地方不知怎得下面有块石头,说起来她是运气也实在不好,又恰好撞到头。也劳烦大夫去看了,命是救回来了,但是却一直没有清醒。大夫也说了,撞得不轻,能不能醒过来还得看她的命。”
说话的是徐嬷嬷,语气中倒是有些同情。
昌王妃却似乎面上带着些不满和冷硬,“让方才给她看的大夫也留个药方,回头让她老子娘来把人接回去,多多赏赐些银钱便罢了,以后若是好了,也不必再送进来了。”
昌王妃实在不满那丫头,自己摔下去竟然还将黎源玉拉下去,但到底是在自己府里发生的事情,顾着王府得名声,也不会做出苛待下人的事情。
雍黎没说话,她早先看着那丫头虽举止没什么异常,但看起来总觉得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此刻听说那丫头摔得昏迷不醒,更觉得不寻常。
方才雍黎也在现场,按说那侍女纵然是先摔下去,很大程度上给黎源玉一些缓冲,但那边的地势其实是很平缓的,坡道上又是相对柔软的草面,没道理一摔就摔得这样严重。
还有方才那药方……
雍黎看着已经被带出门的那个大夫的背影,似在思考什么,直到昌王妃唤了她一声,她才朝昌王妃道,“给阿源看伤的那个大夫,是太医院的?”
“不是太医院的,是我们府里供养的府医,方才情况紧急,哪里来得及从太医院再请人过来?”昌王妃看了眼雍黎,有些疑惑,“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雍黎没答她,其实她只是心里隐有怀疑,却并没什么实际的根据,只问,“那大夫方才开的那药,和之前安神药的药方,还有外敷的膏药,不知道能不能都取来让我看一眼?”
听雍黎这么说,昌王妃虽不解,却也意识到可能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忙让人去里屋取出来方才的药方子和膏药,并着才收起来的那张方子一起递给雍黎。
雍黎接过去,先将两个药方一一看了,安神药的那张方子没什么问题,但是方才新开的这张……
雍黎目光落在之前她无意当中瞥到的那几味药的其中两味上,这两味药看起来有些奇怪,她晓得一些药理却不精通,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但整个药方子看起来,确实是天衣无缝的一个好方子,甚至考虑到女子体寒,连当中一些寒凉的药物都以温补的药物中和了。
手里的药膏子散发出一点淡淡的九里香的的味道,将原本膏药该有的草药味道压下去了一些,并不觉得难闻。
这膏药熬炼得精细,雍黎仔细闻了闻,也只能辨别出其中小半,她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自己带着的帕子沾了一点。
将药方子和膏药搁到桌上,雍黎朝昌王妃道,“大约是我于药理一道还是少些钻研,我并未看出什么异常,但确实觉得有些问题,王妃若是为求安心还是再寻个大夫看看吧。”
雍黎这般郑重其事的提醒,昌王妃自然放在了心上,悄悄交代了身边的心腹几句,才又看向雍黎。
里间黎源玉还在昏睡着,雍黎已不打算多留,正想托词离开,昌王妃却突然又开口,“不知道文先生如今在公主那边还好?”
她这一问,雍黎了然,昌王妃这是来要她之前的承诺来了。
文荣自从那次见了雍黎之后,原本在璟王府住了有一阵子,后来她将人安排到林轶那边了,做些文书整理的工作,初初时林轶还对这个经历殊异的飞影骑旧属有些防备,但渐渐地却发现文荣这人,虽说因旧事身有残疾,但确实有些能力。
后来林轶也试探过几次,最终也算是对文荣卸下了防备,而文荣的能力也确实让林轶惊喜,渐渐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
即便林轶常因一些要务须得往各处奔波,而文荣总能替林轶有条不紊地安排些后方事宜,这对林轶来说已然是惊喜了。
“文先生身子不好,一直将养着。”雍黎看着她,微微地笑,道,“王妃想问的应该是我我曾经答应您的那件事吧?”
昌王妃轻轻咳嗽了一声,有些刻意地避开了雍黎通透的目光,没有说话,而态度却显然事默认了雍黎的猜测了。
“答应王妃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忘,王妃且再等些日子。”